第7章 摆酒（2）

村民们的议论带着股危言耸听的意味，更有种等着看笑话的心态在里头。

        朱熠袖回来把遗像摆上，便推着轮椅跟梁星河一起去了隔壁。

        梁家大哥叫梁月邈，大海是他小名，出生于六十年代末，当时国家经济不景气，导致他从小营养不良，整个人猴瘦猴瘦的，即便是工作了成家了，也还是跟个麻杆似的，往院子里一站，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下。

        晚他八年出生的梁星河，正好赶上了改革开放，家里条件好多了，所以吃喝方面比他哥强了不少，人高马大的，要不是坐在轮椅上，往那一站指定比他哥更像是家里的老大。

        这会儿梁月邈身边围着几个梁家的亲眷，正在嘀咕着什么，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对梁星河的做法不满。

        依着农村人的思想，你梁星河既然姓梁，那就只能给梁家的祖宗当孝子贤孙，怎么好上赶着给一个邻居家的婶子当孝子，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孝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从今往后，但凡忌日冥寿都不能缺席，就算真有事到不了，也得托人去上坟祭拜。

        这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死鬼做妈，这不是咒自己妈妈吗？

        所以梁家的族人都很义愤填膺，一是气梁星河自作主张，一是气老朱家厚颜无耻，居然也不拦着。

        你一句我一句的，见朱熠袖推着梁星河过来了，便丢下梁月邈，冲上来指着朱熠袖一通指责。

        梁星河瞧着这群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便张开双臂，拦在了前面：“大哥，你大老远的回来一定累着了，你先歇会，我跟小袖给你做点吃的，等会跟你解释。”

        梁月邈还是挺疼这个弟弟的，看看那些情绪激动的亲戚，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的弟弟，村里人的议论在他脑子里不断回响——星河瘫了，是个废人了，下半辈子完了。

        梁月邈叹息一声，走过来跟朱熠袖点点头，朱熠袖多少有点难为情，便闷闷地喊了声梁大哥，松开了轮椅的把手。

        梁月邈把轮椅接过来，招呼了一声他媳妇：“香云，你去厨房下点面条吃吧，我跟星河和小袖说会话。”

        朱熠袖顺着他的话茬看去，但见一个知性的小妇人含笑点头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杏色的旗袍，头发挽了个髻，朱熠袖目前还不懂这发髻叫什么，只觉得真好看。

        便喊了声嫂子，随后跟着梁月邈一起进了梁家堂屋说话。

        梁月邈把那些上火的亲戚们劝住，让他们在院子里等着，穿堂风从堂屋里呼呼地吹过去，梁月邈的声音化作一声声叹息，随风飘散。

        “星河，这事你想清楚了吗？”梁月邈常年在外，户口已经随工作迁出去了，他想着，要是梁星河入赘，那多半只能留在老家了，这样也好，爸妈老了也有人陪着。

        唯一需要讲清楚的是，家里的宅基地和田亩到底该怎么算。

        梁星河不说话，眼睛盯着自己的腿，眼角沁出一层泪光。

        他咬紧嘴唇，在大哥的注视下，过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一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

        梁月邈看懂了，长吁短叹的：“随你吧，爸妈就是不放心，要我回来亲眼看看再做决定。小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格相貌都是没得挑的，就是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这样吧，你们先把喜酒摆了，等两年再领证吧。至于其他的细节，我去跟朱五叔商量。”

        商量的结果就是，朱老五家的地分作两部分，三分之一归朱东诚，三分之二归六个女儿，朱熠袖招赘后，五个妹妹都跟她生活，朱冬诚再找的话，她们不会干涉，但将来生了儿子也别指望她们帮忙照顾。

        至于宅基地，因为梁月邈的户口已经迁出去了，爸妈又常年不在家，朱熠袖年纪也还小，申请不了新的，所以就让小两口先住在西隔壁的梁家老宅这边，等两年后再说别的。

        朱冬诚一听，居然可以把六个拖油瓶一口气全都踢出去，简直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他那恨不得早点撇清关系的嘴脸，叫梁月邈看了只觉得心寒，从朱老五家回来后，又把梁家的长辈都叫了过来，开了个简单的会，把自己的那几亩地过了明路，让给了梁星河。

        两家的亲戚还想着要是梁星河真的招赘了，那梁家的地和房子以后就是他们的了，谁想到，这梁月邈还挺会算计，直接来了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全都让给他弟弟了。

        气得那些族人骂骂咧咧的，说梁月邈不懂农村人的事，在这胡搅蛮缠呢，毕竟招赘的男人没有资格拿地分家产，这都是老规矩了。

        梁月邈也不生气，叫他媳妇去镇上交了座机费，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还开了免提。

        老梁两口子这几天惴惴不安的，就是担心二儿子下半辈子没有着落，现在居然听说孩子都用上轮椅了，急得当场就哭了。

        哪里还有心情计较孩子到底是娶妻还是入赘，能有个人不嫌弃二儿子就不错了，所以对于大儿子的提议，那是百依百顺。

        电话挂断之后，梁家的亲眷已经没了发挥的余地，只好一个个在那吓唬梁月邈：“你将来退休了就不回来了？口粮田都给了你弟弟，到时候还要得回去吗？”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自己的弟弟，也不算便宜了外人。再说了，我工作忙，不能陪在我爸妈身边，星河将来替我尽孝，我还能连这点田都舍不得？行了，等雪莲婶子断了尾七我再回来，给星河和小袖摆酒。”

        梁月邈临走的那天晚上，盯着梁星河的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在离开的时候留了两千块钱给梁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开弓没有回头箭，星河啊，以后是苦是甜，哥都无能为力了，你自己要努力经营婚姻知道吗？”

        “哥，钱你拿走吧，我有安置费。”梁星河撒下了弥天大谎，哪里还有脸皮再要大哥的钱，说什么也不肯收。

        可梁月邈却一再坚持：“家里房子破了，你们也要结婚了，哥刚在外面买了房，手里余钱不多，你就当我随个份子，收了吧。记得嘴巴甜一点，朱四叔人不错，你的工作还得指望人家帮忙，抽空买条中华买箱酒，请人家吃顿饭。”

        “哥，你和嫂子路上注意安全。”梁星河终究是扭不过自家大哥，把钱收了。

        第二天，他把朱熠袖叫过来：“小袖，陪我去趟镇上，我那安置费还没发，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要是一次性发全了，咱们在镇上先开个小卖部你看行吗？”

        “小卖部？”朱熠袖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镇上小卖部已经挺多了，不如开个辅导班，她有j大的录取通知书，可比那些学历造假的“名师”真材实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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