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宁盼邻家买个驴，不盼亲戚中个举

　　看见钟明霞的父母，大概就能明了她为什么会跟这里有点不一样，又没法完全摆脱。

　　她不是杜雯那样的家庭背景，就不可能有杜雯那样的野心和视野。

　　况且看起来也不是穷到从小就要发愤图强的那种刻骨铭心。

　　钟爸爸身材高大得一看就不是江州本地人，钟明霞的身高、外形很大程度就是遗传了父亲。

　　作为当年从外地调过来支援三线兵工建设的技术员，钟爸爸甚至谈得上是知识分子，只是在这个不需要知识的地方已经早就磨得泯然众人，除了端杯子喝酒，几乎不说话。

　　喝得还特别厉害，所以目光早就被酒精搅得浑浊不清。

　　主要就是钟妈妈这个本地农家妇女来说话，泼辣又呱噪：“你在搞什么？搞什么？什么事情让小霞被人糟蹋名声成了这样，我们都抬不起头来！”

　　在简短的相互介绍后，钟妈妈直接对万长生开炮。

　　提前几天就告知了有男朋友的情况，钟爸钟妈对这个也不是很惊讶，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儿也该有男朋友了。

　　万长生高高大大的看起来也还般配，外形上是没什么可挑剔的，眼睛小也不是问题。

　　可万长生这会儿真的担心外面那走廊塌了，从两人走进建筑中间的楼梯间，两边的街坊邻居就自动汇集过来，借着问候钟明霞的寒暄，伸长了脖子看万长生！

　　走到三楼的时候，还有人从上面下来，这让万长生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个邻居群，一呼百应的那种。

　　总之上上下下都挤在走廊上，还尽是些体形庞大的中老年男女，怕是有几十上百人，从万长生穿的衣裳，到手里拎的酒跟营养品，每个细节都打量并分享。

　　万长生一回应，就能带来外面潮水般的反应，因为楼梯口的还等着这边传话说了什么呢。

　　万长生还是有演技的：“没有搞什么，只是以前小霞去拍了几次照片，人家就拿去P图，现在城里很多这种P图的软件，很简单的，动起来的图片视频都能改头换面，把别人的身子安上她的脸，就为了败坏她的名声，清者自清，不要上了这种坏人的当！”

　　钟明霞更演得投入，使劲点头，还带点委屈。

　　钟妈妈气愤：“什么人要告啊，去警察局告他诽谤啊！”

　　万长生同仇敌忾：“对！这次我们从平京回来，就是准备去告，昨天凌晨才回来，先赶着把工作交代了，就陪小霞回家给父母交代，父母最大。”

　　钟爸爸滋了一口白酒，钟妈妈恨铁不成钢：“你说啊！说啊！”

　　摇头晃脑的中年男人能不能看清万长生都是个问题：“还……还有说什么吗？”

　　钟妈妈就呼天抢地：“不洗清冤屈！我们家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怎么抬得起头哦！”

　　万长生耐住性子：“心思龌龊的人就巴不得因为这个引起家庭矛盾，现在小霞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假的事情就不会真，她是个很努力工作，很认真对待生活的女孩，我很相信她……”

　　钟明霞不动声色的在手肘上稳定的扭万长生一把，好像把台词挤出来似的：“我……也很喜欢她！”

　　钟妈妈就因为这个停顿，皱眉看着万长生。

　　哪怕这不大的前后两间宿舍房里只挂着十五瓦的节能灯泡，万长生还是觉得跟探照灯似的。

　　钟明霞还赶紧做甜蜜状的把他胳膊抱紧，万长生觉得车大灯也在照着自己。

　　额头冒汗。

　　门口还有一堆LED灯盘，目光炯炯的看着，有位女士实在是忍不住：“你当然喜欢了，小霞从小就是我们二分厂子弟里面最漂亮的，张厂长那个儿子前几天都还在问她回来没有，追她的人多得很！”

　　钟明霞的回应带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尖酸：“王二婶，你啷个不把你家小妹嫁给那个姓张的？你也怕她得梅毒吗？”

　　对面呼天抢地的口吻都跟钟妈妈差不多：“小霞！你啷个说话的……我从小把你抱到大……”

　　钟明霞冷冷：“我男朋友跟我回来见爹妈，你找个人人都晓得是二流子的家伙说追我，你什么心思？巴不得他给我一耳光，然后气得走人吗？可惜他不得！”

　　说着又把万长生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口。

　　万长生太熟悉那地形了，额头汗水一下被挤出来！

　　王二婶退下，另一个大妈语调更有塑料味的关心：“那些图也不见得都是假的吧，我看有张背后腰那里有个蚕豆大的胎记，对吧，小霞，你小时候我就看见过的……”

　　万长生已经有点厌恶了，这种带着虚假关心，就想看别人笑话的风气很不舒服：“小霞屁股上还有痣呢，你看见吗？在城里穿泳装穿紧身短裤都是很平常事情，还有露背的礼服，这次我们去平京，她穿的礼裙就是露背的，这很正常，再说城里的女孩子都很流行趁着年轻最美丽的时候去拍套照片做纪念，您现在收拾下还来得及再马上去拍照，晚了就没得纪念了，小霞说得没错，邻居亲戚之间关心是好事儿，担心她上当受骗更是感谢了，但我们现在好好的回来，还当面这么说，是想我们分手呢，还是当着你们吵架？故意给人心里添堵，你们心里就很快乐吗？”

　　这位大妈也是哎呀呀：“你怎么这么说呢，你不是文化人嘛，文化人怎么说这些呢？还不是希望你们最好能够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小霞能一直漂漂亮亮呗。”

　　万长生笑：“您这话说得可真有点讲究，什么叫希望最好能，我懂这叫绕着弯损人，真正对人好的话，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小霞吗？”

　　他真是被这种邻里关系觉得够了，钟明霞能长成现在这样也算是曲折离奇，所以看眼身边面若桃花的脸蛋张口就来：“蕙质兰心，曲眉丰颊，螓首蛾眉，天生丽质，杏腮桃脸，宜喜宜嗔，温婉贤淑，如花似玉，剪水双瞳，秋波逆转……知道吗，这才叫好话。”

　　相声里面有个基本功是报菜名，万长生随口一串形容成语用上来。

　　哎哟喂，钟明霞都醉了，醉得眼神涣散，手都松开，有点软绵绵的倚在万长生臂膀上。

　　所以他赶紧住口，不要卖弄了。

　　钟明霞却把万长生的手再绞紧些，好像才能把自己胸腔里面的话更有力的像利箭一样射出去：“我知道我妈平时说话也不好听，麻烦你们都歇着吧，我俩感情好得很！妈，还有什么事情没？没有我们就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钟妈妈的表情是愉悦的，享受女儿和女儿男朋友帮腔的乐趣，所以一直没开腔。

　　现在居然有点舍不得：“着什么急啊，晚点叫你王叔叔开车送你们，小万你们买车了没？”

　　万长生根据剧本大纲发挥：“小霞说先买房，我们争取买房，房价毕竟一直在涨，车价是要跌的。”

　　挤在门口的大妈大婶大叔大伯感觉又换了一些：“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

　　万长生尽量显得憨厚：“我跟小霞是同学，我学美术，现在教美术课。”

　　外面一片哦：“老师啊……”

　　“现在城里老师还是赚钱，经常收礼哦？”

　　“那是班主任，哪个给美术老师送礼……”

　　“也不是哦，减速机厂那个副厂长的儿子以前学美术的，我给他当司机的时候经常去给老师送礼，狗日的回来还报账是招待费！”

　　“你那是给美院的老师教授送礼，这种小年轻，能赚几个钱哦……”

　　“还是要当老板开公司！当老师这些都没出息！”

　　“最好还是当官！”

　　万长生已经没烦躁厌恶的感觉了，因为手臂最有感觉，他注意力全特么到那里去了，想悄悄的把手抽出来。

　　可稍微一动，钟明霞就感觉到，索性靠在他肩头小声：“对不起……”

　　万长生赶紧：“千万别，差不多就行了！”

　　两人就这么悄悄说两句话，那些挤在门口的目光又安静下来看着。

　　只要不是镜头，钟明霞不怕看：“真的谢谢大家关心，网上那些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瞎编，可实际上影响不到我，我工作的老板对我很好，签了很长时间的合同，长生对我也很好，我们在江州工作很好，等我们买了房子，再接爸妈过去住几天，现在我们真的要走了。”

　　万长生突然觉得，这特么是有售后服务么？

　　只可惜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想他们走！

　　“这都几点钟了，这么晚打车回城里有夜班费，明天一早走噻。”

　　“再坐会儿，你舅舅也说在那边喝酒，待会儿……来了来了……”

　　外面还人潮汹涌的晃浪一下。

　　万长生真怕外面那水泥走廊给塌了！

　　明天早上的报纸跟网络新闻肯定要说“新女婿上门，邻居争相看热闹导致事故发生，X死X伤……”再附上照片的话，那可怎么给欢欢交代啊！

　　他也是个没出息的，本能反应就是这个。

　　所以闻声看着外面几个满身酒气的中青年挤过人群，万长生下意识起身，好像要是垮了，他还能伸手拉两个似的。

　　钟明霞抱着膀子，完全挂在他身上被带起来，还以为他生气，一叠声的抱歉：“忍忍，忍忍就好了……”

　　软玉温香绕指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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