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愫

允牙聪听得声音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只见是千叔羽儇站在他面前关切地问：“朝议已经结束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他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诺大的王殿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昏暗的殿堂寂静得有些瘆人，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寒意从他的脚底窜上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拽着他往下沉，这种感觉令他心生厌恶，他皱起眉头转身要走，刚抬脚突然没来由问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处置违令者是什么感觉？”

        “这……”千叔羽儇被他问得一愣，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她怔了半晌，不确定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而允牙聪又问了一句：“恶心吗？”

        恶心这个词，大概还不足以形容吧。千叔羽儇苦笑了一下道：“也不能说是……恶心吧，处置违令者是我们的责任，只要能完成任务，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等你接手禁令之后，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允牙聪想了想，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那违令者就一定该死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千叔羽儇顿时急道：“禁令是下桑的国制，罔顾禁令者自然当诛，何来该不该死之说。况且你刚才也看到了，殿上有不少官员对三族不满，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要尽快想办法让你执掌禁令才行啊！”

        然而允牙聪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不明白，如果修行者只是修炼，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就犯了死罪呢？”

        千叔羽儇心里一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定了定神，缓缓地说：“下桑能有今日的繁荣稳定皆因王族推行了禁止召唤灵兽的法令，如果没有这个禁令，下桑将会陷入混乱和动荡，所以禁令关乎着天下百姓的安宁，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可那些能召唤灵兽的族群也是下桑的百姓，”允牙聪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这算不算是……杀戮之举？”

        千叔羽儇又是一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不但是对禁令的质疑，也可以说是对王族统治的一种质疑！她愕然问道：“允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看到她如此激动，允牙聪不免后悔自己跟她说了那些话，他抿了抿嘴，含糊地应付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说说。”

        “可你……”他几次三番流露出对禁令的抵触，怎么可能是随便说说！千叔羽儇心乱如麻地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你总说自己修为不足，不能成为禁令执行者，其实你是不是因为有这些想法才不愿执掌禁令？”

        “不是。”允牙聪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不是我的想法，这是……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我觉得新鲜就说了几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你……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尽快想办法获得王族的任命？”

        允牙聪没有再回答，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千叔羽儇心知再说下去也是无益，她只能强忍心头的疑问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些话以后切勿再对其他人说起了。殿内不宜久留，该走了。”

        允牙聪“嗯”了一声，低着头跟她朝殿外走去。俩人默然走在雕栏玉砌的长廊中，允牙聪走着走着忽然有点别扭地对她说了一句：“扶南山的事，是我连累你了。”

        千叔羽儇大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彼时，清澈的阳光正好轻轻落在他的眉眼间，她恍然又看到了那个多年以前初见的少年，她微微一笑，轻柔地说：“我也是为了三族，你无需放在心上。”

        “不，”允牙聪倔强的重复道：“是我欠你。”

        那一刻，千叔羽儇的心里不由自主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温柔，这个她一直注视着的，总是一个人走的少年，今天终于肯站在她的身边，对她露出了一丝信任，而这点信任，足以让她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离开王宫后，千叔羽儇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千叔府。她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浓香，正疑惑间，只见澜舞迎了上来，一看到她便急急地问：“禁令的事怎么样了？大人有没有被为难？”

        “为难自然是没有，”千叔羽儇宽慰她道：“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忧虑。倒是这香味是怎么回事，今日府里要宴请宾客吗？”

        “是二小姐回来了。”澜舞松了一口气，一边引着她往内堂走一边说：“二小姐今早刚到，没坐一会就吩咐厨房做了一桌的菜，大人现在过去正好一同用膳了。”

        “这个小玥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这般毛躁。”千叔羽儇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得很，她快步走进内堂，一抬眼就看到桌上摆满了各式珍馐佳肴，一个头挽发馆，身着短衣的俊俏女子正抓着一只鹿掌啃得津津有味，女子看到她便含着肉说：“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饿了没？来人啊，快多拿一副碗筷来！”

        “回来也不先给府里报个信。”千叔羽儇坐到她旁边，有些心疼地问：“这趟任务是不是很辛苦？怎么饿成这样子？一个女孩子家，别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慢点吃，别噎着了。”

        “姐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在家里头哪有那么多讲究啊！快来尝尝这个蒸香菌，可好吃了！”千叔翎玥说着手一挥，几滴酱汁就飞溅到千叔羽儇身上：“说起我这次的任务，那违令者召唤的灵兽是黑熊，看着怪吓人，其实反应特别慢，他哪是我的对手啊，哈哈哈。”

        千叔羽儇见惯不怪地擦了擦衣裙上的酱汁，颇为无奈地说：“小玥，不管怎样，你以后执行任务都要小心一些，不要轻敌，别让母亲和我担心。”她说着顿了顿，又说：“待会用膳后，你我一同去看看母亲吧。”

        千叔翎玥“唔”了一声，囫囵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却只感到味同嚼蜡。

        每次提起母亲，姐妹两人都有些难过，那是因为修行者召唤灵兽的代价是寿命的缩短，所以嫁入三族都会面临中年丧偶的命运，她们的母亲便是如此。

        自从她们的父亲去世后，她们的母亲便一人独居千叔府一隅，每日除了诵经礼佛就是照料院子里的花草，日子显得孤单而又漫长。

        “姐，要不我们再劝劝母亲搬出来吧。”千叔翎玥扒了一口饭，怏怏不乐地说：“她一个人在那住着也不嫌闷的慌。”

        千叔羽儇叹了口气：“都这么些年了，怕是劝不了了。其实母亲喜静，在那里住着也好，就是少不得要担心你我二人了。”

        “唉，以前是担心父亲，现在是担心我们，嫁进三族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换作是我我可不乐意。”

        “别瞎说，天底下哪有不操心的父母，这些你以后自然会明白。”说到这里，千叔羽儇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看着千叔翎玥认真地问：“小玥，你已年近十八老大不小了，这些年你常在外面走动，有没有看上哪个心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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