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魔鬼

“怎么回事？”殷司敏锐地察觉到了千尘情绪的断崖式下落，已然到了她身边，“阿霁？”

千尘闭着眼睛近乎绝望地摇摇头，欲将他推开：“没用的，你去罢。”

在殷司不解的目光中，千尘一个人跌跌撞撞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千尘想一个人静静，想想办法。

殷司则问起阿蛟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阿蛟当然如实告知。

“是这样的，那一会儿您不在。”阿蛟又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是这样的。帝君接到了来自御宗的公函，说是玄罗一门有了新的掌教，请她回去拜见。当时帝君觉得有些不妥，便嘱咐属下，一个时辰之后若她还不回来，要么去找您，如果您不在，去寻凌风仙子，如果也找不到凌风仙子，去找五月盟的云傲公子，过来找她。”

阿蛟顿了顿，继续说着：“那一天，属下没找到您，也没找到凌风仙子。”

“确实，我跟凌风一起去处理别的事情了。”准确的说，处理璧瑶的家事。

“所以，属下只好去寻来了云傲公子，他倒是很痛快地就跟属下来了。我们没等到一个半时辰就进去了。因为发现玄罗大天尊的院子被禁制包围着，恐怕不是见弟子的场面。幸好有云公子，我们顺利打破了禁制冲了进去。”

阿蛟闭上眼睛，那个场景她久久无法忘怀，不过为了让殷司理解事情的始末，她换了一种角度：“原来，那个新来的长老，名唤孙苌，似乎是五毒仙君和玄罗大天尊的师弟，可此人真是十分的无耻。他哄骗了帝君，将她打得腰背不能弯曲，还拿走了她的咒果，甚至还有五毒仙君所赠的血蟾珠…帝君向来是个…能屈能伸随机应变的人，她想先脱身，结果却得知，孙苌已经把她两个师兄夺了咒果和传承，一并送入了锁妖塔…”

“然后呢？”

不知道为什么，阿蛟感觉到自家主子杀气腾腾，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继续说：“那时候我跟云公子到得早，急忙先将她带了出去。帝君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两个师兄，又回了玉宫换上玉袍，直接跟离非大天尊协商，让他放人。人是放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那些个咒果传承法宝，一样都拿不回来，还是在孙苌手上。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顾清连和姬青都住在玉宫，因为他们根本就无处可去。孙苌已经收了新的弟子…而离非大天尊…他说如果帝君他们自己杀了孙苌，那他管不着，是他们宗门里的事；可是若是借助外力…那他便要插一手了。所以我想，这就是帝君没告诉您的原因吧，毕竟…我想她也不想您插这一手，然后被整个御宗追杀吧。眼下…宫离小公子又落到了孙苌手里…这一回，就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条件来。”

“什么东西。”殷司的声音很冷酷，“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来。不就是一个御宗么？将他们的灵涡统统挖出来，正好给了阿霁，她便足以飞升了！”

说罢抬腿便走。

“君上君上！”阿蛟连忙拦在前头，恳求道，“您冷静冷静，不必这样着急…若是帝君希望您这样，她一定早就告诉您了对不对？更何况，玄罗一门不止是她的玄罗，也是已经飞升的玄罗大天尊，宁悦前辈，五毒仙君还有她两位师兄的玄罗啊。您这一去，必定要毁了玄罗甚至要毁了御宗…您贵为魔君，这人间的东西自然不算什么好东西；可是帝君她还想着好好发展玄罗一门呢。她是想夺回来，可是是想堂堂正正地拿回来，堂堂正正地做玄罗一门的长老，教弟子，将玄罗专精的医毒之道传承天下吧！”

“他连水多深都没有摸清，就敢往里趟。”殷司冷笑着，“我都没动过阿霁一个指头，他怎么敢这样？不把他点了天灯，我的名字就该倒着写了。”

“点…点天灯？”阿蛟有点迷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重点不是这个，“没事，您放心，帝君现在是有办法对付他的。只是她还没有想到罢了。我去告诉她，不用您出手，她一个人就能解决孙苌，岂不是更好？”

“办法？什么办法。”殷司狐疑地望着她，“据我所知，阿霁失了咒果并血蟾珠，修为定然下跌许多，虽然后来也吞噬过灵涡，但一定比不上当时。她如何能战胜得了孙苌？你别是出那些，损人一千自伤八百的主意。”

“阿不，不是，绝对不是那种办法。”阿蛟连忙摇手，道，“君上您不知道，帝君近些年将许多人力物力财力都投入到机关兽的研制上…就是凌风仙子提供的机关兽的制作方法。我想，如果配备机关兽，帝君是完全可以战胜孙苌的。您不知道，在魔族人或者天族人眼中，或许机关兽只是寻常器械武器，可在人界，这可是一样十分危险的武器，只使用了一次，帝君便已经将它完全封藏，禁止私人持有了。”

“我看过凌风的图。在遗失之地  确实是杀人利器。也难为阿霁，竟然投入那么多，真把它造了出来。”殷司自己都意识不到，唇齿间念出她的名字，语气都会变得柔软起来。在阿蛟看来，简直就是变脸啊！

“好，那你告诉她，直接用机关兽解决了。”殷司有些放下心来，“只不过你陪她去，若是出了事，你可以使用魔族的力量，不必忌讳。只一条，不许让她受伤。”

“可是…如果被上界察觉…会不会…”已经在遗失之地隐藏力量夹着尾巴做人的阿蛟十分迟疑，“会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于大业不利？”

“放心。”殷司道，“察觉到了，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罢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的。你放心去。”

阿蛟见他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追问——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相信主人，即使不相信主人，也不能不信魔君大人。

来到千尘身边，阿蛟讶异地发现，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心理准备。

刚刚还一脸绝望以及生无可恋，现在似乎又是生气蓬勃的样子，尽管从她眼中似乎能看得出一丝视死如归。

阿蛟心里有些敬佩。

人的内心总是怀有恐惧的，可是一边克服着恐惧，一边鼓起勇气来想方设法战胜困难的人，总是值得被敬佩的。

当她没有选择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而是直面绝望与恐惧，反而要用自己锋利的牙口撕出一个口子来，得以绝处逢生——这样的人，如何不叫人敬仰？

千尘已经将自己在御宗时穿的白袍穿好，寄好玉佩，将头发扎了灵蛇髻，配上玄罗大天尊当年赠予她的半片金面具。

不知道为什么，千尘隐隐感觉，此行没那么容易便将此事了解，她绝不能怕了孙苌！

她才是玄罗一门的嫡出弟子！

论辈分，她还是玄罗宁悦的干女儿！

她绝不能表现出一丝胆怯，那简直就是对她出类拔萃的师尊、师伯的侮辱！

“阿蛟？”千尘扭过头望着她，“有什么事吗？”

“帝君，属下觉得，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将御宗这块心病除了，顺便接回宫离小公子，岂不更好？”阿蛟缓缓劝道。

“我也想。”千尘苦笑，“我能把阿离要回来就不错了，如今我修为不济，不是他的对手——岂止是我，恐怕我和我的两个师兄加起来，都不是那老贼一个人的对手。”

“帝君，您呀，总是爱钻牛角尖。”阿蛟拿出一个护腕，“这东西，是我在机关兽库房里找到的。我想，用来杀了孙苌那个老贼，应该足够了吧？”

“它？”千尘很困惑，“这是什么？”

“此物，是属下从一只小型机关兽身上拆下来的。”阿蛟道，“您不妨试试，您如今的灵力，足以支持它一次运转。只要它开始运转，什么护体法都做不得数的，您可以立刻挖出孙苌的灵涡。只要没有了孙老贼，其它那些弟子岂是您的对手？反正离非大天尊只说不许别人帮忙，可没说不许用机关兽，对不对？”

见千尘还在迟疑，阿蛟索性先将它装在右腕上，那护腕感觉到灵力，便快速伸长，将阿蛟的小臂都包裹了起来。在与她的手腕接触的上方，甚至在她手背上伸出了兽爪。

那物件亮闪闪地闪着陨铁的光芒。

那兽爪想来就是个铁抓手，灵力一催，便能入人血肉，掏人心肝。

阿蛟不能理解，为何千尘迟迟不肯接过这样的好东西，反而在这里发愣。

眼看陷入了僵局，阿蛟无奈：“这样，您戴着吧。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好防身。您把这戴着，我们君上也放心…否则他是一定要跟着来的。”

“你说…这是殷司的主意？”千尘的状态有些奇怪。

“emmm也不全是。”阿蛟觉得直接承认似乎是在污蔑自己的主子，“是阿蛟想的办法。我家主子只有一条要求，那就是保护好您，不许您再受伤啦。”

千尘叹了口气，接过那要命的玩意儿：“也罢，他若将阿离还给我，我便饶他——他若执迷不悟，我便新帐旧帐一起算！”

“这样想就对了嘛。”阿蛟放下心来。

不知道为什么，千尘总是觉得自己手上的不是机关兽，反而是个魔鬼，而阿蛟，不知不觉便做了魔鬼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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