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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借花献佛


接下来的几天,阖府都是等着宫里的消息。一日下朝,沈荣山带回了皇后娘娘口谕,说是官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择日便会传内侍过府宣旨。有人传言,官家本不想插手,但架不住襄王以围猎彩头为由相劝,最后只能下旨赐婚,这样一来,也算堵住了悠悠众口。

        知微这边倒没想着官家赐婚与否,婚事能成与否,一心念着杨延修的伤势。她让巧慧出门打探消息,安远侯府的小厮回禀,说侯爷伤势反反复复一直未能痊愈。想来,夏季炎热,侯爷伤口极深难以愈合。

        “巧慧,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将这生肌玉红膏交到侯府,最好是能到文柏手上。”知微将手中药盅里的药膏装进药瓶中然后盖上盖子,交到了巧慧手上,“便说是药铺买的,对侯爷的伤势很是有效。”

        巧慧接过面前的小瓶子,皱着眉道:“姑娘昨日忙活了一整天,又是熬又是煎,那么些个药材才炼出这样小小的一盅生肌膏,为何要说是药铺买的?”

        知微摇摇头,温柔地插着腰:“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便去。”

        巧慧无奈地耸耸肩,玩笑道:“好啦好啦,巧慧明白,这叫矜持有度,毕竟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嘛!”

        “快去快去!”知微走到巧慧身后,将巧慧“狠狠”推了出去。

        这两个丫头近来越发不省心了,总爱有一句没一句地打趣,知微合了门,想着也好一个人清闲清闲。

        沈府去安远侯府的路,巧慧这几日来回了几趟熟悉了不少,所以这次走得比上次更快些。几番打探,巧慧和守门的小厮齐旺相熟了不少,齐旺远远地见了巧慧便拱手行礼:“巧慧姐姐,又是四姑娘让你来问询侯爷伤势吗?”

        经历西山一事,谁人不知安远侯和沈四姑娘的事情,在安远侯府的下人们眼里,这位从未谋面的沈四姑娘已经铁定要嫁进来了,巧慧作为四姑娘的贴身女使,将来就是侯府大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人,自然得亲善些对待。

        “咱们姑娘听说侯爷一直未能痊愈,特意让我过来,将这亲手熬制的生肌膏交给侯爷。”巧慧回了礼,“烦请代为通传,姑娘说了,亲手交给文柏才能放心。

        齐旺客气道:“那姑娘您候着,我去去就回。”

        齐旺转了身就往里走,迎面碰上了王家姑娘。

        “做什么,这样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冲撞了主子。”雨秋拍了拍王妙韵身上的灰尘叫嚣着。

        “这是什么?”王妙韵指着巧慧手里的东西问道。

        巧慧将药膏往后藏进袖子里,没有说话。

        “回姑娘话,是沈四姑娘送来的生肌膏,小的正要去通传。”齐旺担心王妙韵去夫人身边告状治了自己的罪,连忙应道。

        “哦?既是沈四姑娘的心意,请容妙韵代表哥谢过四姑娘。”王妙韵微微颔首,挥了挥绣金丝绒菊花团扇说道,“雨秋,收下吧,待会给侯爷送去。”

        “怎么?你是信不过我?”见巧慧久久没有将药交出,王妙韵软刀子使出,咄咄逼人起来。

        “不敢。”巧慧明白,这位姑娘不是好糊弄的,只能冷静下来随她去了,任由着她欺负。

        王妙韵在这府中无聊得紧,原想着去茶馆坐坐,还没出府就遇到这档子新鲜事,拿到药后提着裙子便带着雨秋回去了。

        齐旺向巧慧赔了不是,解释是逼不得已万望见谅,巧慧白了一眼,原想骂上几句,但看着齐旺无能为力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便赶着回去向知微交差了。

        路上,雨秋捏着药瓶问道:“姑娘,这药您准备怎么办?”

        “沈家的姑娘真是晦气,一个两个缠着表哥,没有一个省心的。”王妙韵睨了一眼药膏,不耐烦地道,“丢掉丢掉,莫在这碍眼。”

        “等等!”雨秋扬在半空的手还没落下,王妙韵接过药膏,眉骨升起,得意道,“扔掉可惜,倒不如借花献佛。”

        杨延修房中,文柏正端来一盆水擦拭侯爷伤口渗出的血。上了药后纱布轻轻缠上肩头,杨延修拢起袍子起了身,张开双臂等着文柏将腰封束起。回身时,门外传来王妙韵娇滴滴的声音:“表哥,韵儿求见”

        正在扣腰封的文柏抬起眸子,看到杨延修无奈地摇着头,在得到侯爷同意后,文柏便将王妙韵迎进了门。

        王妙韵倒也不见外,劲直走进了寝居,女使雨秋候在外堂。她行礼后,打开一层层丝帕包裹着的药瓶呈到杨延修面前,自称尤为担心表哥的伤势所以特意进了药铺请大夫配药,只求表哥能够早日康复。

        杨延修指了指带血的纱布坦言方才换过药,本想着以此为由回绝了,没想到那王妙韵脾气倔的很,将药罐举过头顶双手奉上,直言表哥不收下自己便不出去。杨延修哪里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自己岂能纵容了她,拂了袖让文柏送客。王妙韵梨花带雨来势汹汹,又搬出王念青施压,文柏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可谓进退两难。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他杨延修的寝居中声泪俱下,传出去该怎么收场?

        无奈,只能让文柏收下药膏,存放在紫檀药箱里,许诺下次定会用它。

        王妙韵破涕为笑:“如此,韵儿便放心了。韵儿这就去禀告姑母,请她宽心。”

        “表姑娘,快擦干了眼泪再出去,让人瞧见了会以为侯爷欺负小姑娘呢。”文柏明白杨延修的心意,尽量与不相干的人划清界限。

        瞧着王妙韵走出了院子,杨延修端起茶盏阴阳怪气道:“我这位表妹倒是有心了,不像某些人。”

        “某些人?呃”文柏吐了吐舌头别过头,小声道,“依我看是心上人吧,呵呵”

        “你在嘀咕什么?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杨延修满脸严肃,想起西山遇刺的事情好心情没了大半。

        “没有没有,文柏在想侯爷与四姑娘的婚事。自打西山回来,夫人就经常派人过来盘问那日发生的事情,文柏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延修抽了抽眉头,失笑道:“到底是母亲想知道,还是你想知道?”

        面对杨延修的盘问,文柏心虚了起来,虽然他一早便断定侯爷心中有四姑娘,可是侯爷一向因为四姑娘是沈府的人而对此事绝口不提,西山相处一个时辰内就回心转意实在让他很是震惊。

        文柏的小心思被识破后,怯怯岔开话题道:“对了,怀阳和屹风已经去西山猎场周围打探过,确实发现了异常。西山附近的一农户回忆称,那日他在山脚下砍伐艾草想着带回去晒干后给快出月子的娘子烧水用,那时天还没完全亮,他亲眼看见一个健壮高大的男子拿着弓箭偷偷进了山。”

        杨延修放下茶盏,一只手抵在膝盖上,一只手搭在案几上,探着身子说道:“本次围猎的守卫由沈荣山全权负责,想放个人进山简直易如反掌。出事后,沈荣山立马闪烁其词欲盖弥彰,一句话便将责任归咎于误伤,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呵他们可有找到行凶之人?”

        文柏摇摇头:“活人没有找到,不过,在附近农田里倒是寻到了一具尸体,找来那农户确认过,是为同一人。仵作验过尸,死亡时辰也对得上。”

        “早该猜到了”杨延修垂下头,低声叹气,“原想写个折子呈给陛下,哪怕动不了沈荣山也能让他折个左膀右臂,判个手底下人看管不力的罪名。可是天意弄人,想来还是算了吧。”

        眼下,重要的当然还是自己与沈知微的婚事,大婚之前上书弹劾自己的未来岳丈,这是何理?

        “侯爷,您与四姑娘的婚事,襄王殿下已经在官家面前斡旋,只要官家松口赐婚,别人自然不敢有意见。还是侯爷想得周到,为了四姑娘的清誉可谓用心良苦。文柏要是四姑娘啊,知道后定会很是感动,今生非你不嫁。”手持着装满纱布的盆子,文柏笑着出了门,有种作案后逃离现场的架势。

        杨延修低头抿唇,嘴角带笑,提到沈知微,他总是满目兼葭秋水,波光粼粼,仿佛受过的所有的伤都能抛诸脑后,所有仇恨都能暂时忘却,聊慰自己一声容后再议。

        他冷笑一声,嗤笑自己庸人自扰,明明那样喜欢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自己的内心。他害怕有朝一日与沈荣山分庭抗礼、势不两立会伤了知微的心,他害怕排除万难抱得美人归后这段感情却只能善始不能善终,他害怕这一生踏过绵绵柳暗却永无花开之明。他无数次想要走进她,可这份胆怯狠狠地将他的心包裹住,就像儿时练武受了伤不敢说出口一样,伴随着心口的颤痛一步步将这份心思隐匿起来,只有自己慢慢消化。

        现在好了,杨延修甚至有些感谢沈荣山,没有沈荣山的加害,他哪能那么坚毅,那么有理有据,那么不假思索的说出要娶她,抛除一切杂念,只要娶她。杨延修从后山回来的时候,见到沈知微被那么多人围在一起,不留余地地指责数落,桩桩件件压得她喘不过气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他心中一阵抽痛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而当那句“我娶你”真的公之于众,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喉咙微紧,胸膛里的东西跳个不停。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该认,该坦然些。只是让杨延修没想到的是,这份心间的坦然竟然如那过野的春风和细雨,所到之处皆是桃溪柳陌,一派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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