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兰草香囊

看着知微一上午没有开口，兰芝心急如焚，轻声劝道：“姑娘，若是没有胃口，您好歹喝些吧，这些参汤都是兰芝亲自熬的，最合您的胃口。”

        巧慧扶在床沿边，眼睛哭红了一圈：“姑娘，再大的事还有我和兰芝在身边呢，千万别一个人扛着。”

        兰芝含着泪附和：“我和巧慧永远在姑娘这边。”

        知微擦去眼角的泪水，翻过身来，笑道：“瞧瞧你们，姑娘我还没死呢，不许哭。什么参汤？我尝尝。”

        见知微愿意吃东西了，兰芝和巧慧才舒了眉头。

        “放心吧，有什么事，一定不会瞒着你们，会跟你们商量的。”知微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般，“不吃饱哪有力气报仇呢。”

        巧慧笑了笑：“方才，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向娘娘告假，原本娘娘是答应了的。可是，正殿那边的娘子姑娘们吵着闹着要见你，娘娘拗不过，特意嘱咐让您晚些时候再过去一趟。”

        “可有说何事？”

        巧慧摇了摇头：“没有说明。”

        知微会心一笑：“二姐也来了吧？”

        兰芝嘀咕道：“这样的场合，二姑娘怎会不来。”

        知微下了床，无奈道：“帮我换身衣服，咱们去看看，总不能越了礼数。”

        此时，别苑正殿内，人人手中一件绣品，荷包、腰封、团扇，完成的没完成的情况各异。这些东西要么用来送给自家官人和心仪之人，要么便是留着在今夜用来拜月祈福。

        刚走进殿内，沈云娇便看到了知微，知微笑着行了礼。沈云娇让秋萍呈上一个绣绷道：“四妹妹别来无恙，这绣绷上的绣布皆是真丝，能让绣纹栩栩如生，姐姐特意为你寻来的，为得就是四妹今日能在娘娘面前拔得头筹。”

        知微刚要拒绝，邻座的几位娘子羡慕道：“杨大娘子好福气，有这样一位贴心细致的好姐姐，让人心生羡慕。”

        “是啊是啊，若是我也有这样的真丝绣布，一定能让作品更为出彩，锦上添花。”

        “算了吧，你我的手艺平平无奇，何必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我瞧着这普通绣布已是甚为相配，咱们啊还得有自知之明。”

        “也是，自然不能与杨大娘子相比，听闻杨大娘子绣艺非凡，我们几个都很是仰慕，尤望能讨教一二。”

        闻言，知微已经清楚了沈云娇的意思，暗中散播谣言抬高自己的刺绣技艺，为得就是登高跌重，等着拉上别人看自己的笑话，让自己在满京都的娘子里出丑。

        搁在以往，知微定会想着办法过了这一关，但现在，她的心里却坦然自若了许多。便是被取笑又如何，谎不是自己撒的，为何要去千方百计地解释？

        兰芝接过绣绷，伶俐道：“各位娘子说笑了，咱们大娘子哪哪都好，唯独不好女工，侯爷也说过，大娘子要操持整个家业，不愿让她再多些劳累，常常嘱托奴婢们多多劝诫。所以，这讨教之事怕是不能了。”

        知微笑道：“各位姐姐若是不嫌弃，侯爷有位表亲妹妹绣工了得，今日她也受了召见一展绣艺，大家可以一同欣赏一同推敲。我二姐深知我绣艺不精，这才拐着弯送来这么个好东西给我撑场面，绝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还真是姐妹情深，叫人感动。不过，杨大娘子既然来了总不好浪费了姐妹心意，不管绣技如何，哪怕绣上个荷包送给侯爷也是一份情谊，总好过空手而归。”

        “好了好了，我们不多说了，还指着天黑前完成绣品，否则是为对天神不恭。”

        “”

        沈云娇见自己得了个亲善姐妹的名号，没有刻意刁难知微，悻悻地回了位子。

        每年乞巧节都有个规矩，在当天绣制的绣品中评选出前三甲，由皇后亲自嘉奖分赏。虽然这金银钗环对于贵胄娘子们来说不过寻常之物，但中宫赞赏已是莫大的荣耀。为此，年年都有人为此苦练女工。

        知微看着手中的丝线绣布，看着满场喜笑颜开的娘子，她想起自己的确未曾送过杨延修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巧慧，去取针线。”

        巧慧一脸错愕，笑了笑，低声道：“姑娘不必理睬，娘娘只说了让您过来瞧瞧，并未提及刺绣祈福的事，咱们就是不绣也没关系的。”

        知微莞尔一笑：“谁说我要拿来与她们争个高下的，我就是想要绣个香囊给侯爷。即便再寒酸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若是他愿意便留着，若是不愿意也任凭他处置。”

        巧慧会意道：“侯爷定然欢喜，姑娘安心绣制便是。兰芝，去找表姑娘来，有她在，姑娘也得心应手些。”

        不一会，王妙韵提着裙子走了过来，恭敬道：“表嫂找韵儿可是有什么嘱托？方才被缠住了脚一时走不开。”

        “表妹，是我叨扰你了。我想绣个香囊，可是脑中空空，连个基本的花样配色也想不明白，这才寻你过来出出主意。”

        王妙韵在知微身边坐了下来，挑眉道：“表嫂是准备赠与男子还是女子？年少还是年长？”

        “男子。”兰芝抢答道。

        “男子？”王妙韵掩着袖子笑道，“兰芝姑娘直说便是。既然是送给侯爷的，韵儿觉得兰竹皆可，都很贴合侯爷的身份和气韵。”

        知微笑了笑：“兰花便好。”

        在王妙韵的指导下，绣布上的兰花已经有了基本模样，知微皱着眉头正感叹刺绣艰难，一女使过来传话，自称哪家娘子绣品出了问题还望寻王姑娘一叙。

        知微点头道：“你去吧，我这样天赋浅薄的学生万万不敢一直这么霸着你。”

        王妙韵没有推辞，知微没了军师只能孤军作战。

        “巧慧，你来看看，这里怎么总是不够平整？”

        兰芝笑道：“姑娘不用担心，侯爷若是喜欢即便是个‘一’字也会喜欢，重要的是您的心意。”

        巧慧嗔怪道：“姑娘好不容易沉下心来，你就别在那打退堂鼓了。要送人的东西除了心意，更重要的是诚意。”

        一来二去，夜色将至，知微要绣的香囊终于穿了带子成了型，拿在手里左右端详后她长舒一口气，心道：“虽然其貌不扬，但好歹还算过得去，十几年来绣得最好的东西了。”

        殿中的娘子姑娘们陆陆续续去了湖心苑入席，知微将香囊收好后嘱咐道：“兰芝，明日回府，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侯爷，若是侯爷不在就找机会交给文柏，便说是皇后娘娘恩下不好推辞，随手绣的。”

        兰芝一阵抱怨：“手指都刺破了，还说什么随手绣得。”

        巧慧笑道：“好了，走吧。”

        湖心苑，流觞水席，长月当空。知微几人刚坐下，一宫娥便开始挨个收集绣品。托盘送到知微面前后，巧慧推拒道：“失礼，我们大娘子并无意参与此次评比，也没来得及准备绣品。”

        那宫娥笑了笑，正欲退下时沈云娇出面制止：“四妹总是这么谦虚，绣了一下午的好东西，怎么还说没有准备呢？”

        她的身后又走上前一人，正是秦宛柔。秦宛柔并着几位面生的娘子起哄道：“杨大娘子多多少少有些见外了，大家都等着长长眼，何不大方些？”

        “是啊，我也瞧见了，你这忙活了好几个时辰了。莫不是害怕一举夺魁掩了姐妹们的光彩吧。”

        “并非。”知微示意兰芝拿出香囊，坦然道，“这是送给侯爷的，难登大雅之堂，实在恐污了各位的眼。”

        几人接过香囊，先是一阵面青再是一阵暗笑。兰芝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说了不让看还非要看。”

        曾与知微寒暄过几句的娘子拉着王妙韵闻声赶了过来，愣道：“这……杨大娘子自称不善女工，我还以为是客套话，这没想到……安远侯爷的表妹绣技卓绝令人佩服，原以为……”

        秦宛柔道：“出身不同便也难怪。侯爷的表妹虽然家处扬州不比汴京富裕，可也是高门富养的正统贵女，自然挑不出错处。”

        闻言，知微笑了笑：“我是没有好福气像宛柔姐姐一般出身高贵，可也懂得不取笑弱小，不落井下石，做人的道理学习起来我可是从没敢松懈分毫。”

        “你！”秦宛柔紧拉着沈云娇的手，“看看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

        一阵喧闹，皇后娘娘赶了过来。早有宫娥向其禀报了事情原委，遂心知肚明道：“什么事闹成这样？都回自己的位置去。”

        沈云娇赶上前：“娘娘有所不知，四妹的绣艺一贯不好，方才宛柔姐姐想着指点一二，许是没考虑到四妹的感受惹得四妹动了怒，惊扰了娘娘。”

        皇后瞧了一眼知微：“既是误会便散了，都坐吧。”

        接下来，便是绣品评选，前三甲很快呈现，按着顺次是王妙韵，齐大娘子，秦宛柔。

        知微对这些人本不在乎，可令她不能释怀的是王妙韵所绣图纹正是兰草，所绣之物也恰巧正是香囊。两者相比，相形见绌，云泥之别。

        私下里，又传出一阵窃窃私语。知微喝了几口酒，反倒笑了起来。巧慧抢下酒杯，担心起来：“大娘子，您喝多了……”

        知微笑道：“我没有喝多，只觉得累了。巧慧，向娘娘禀告便说我回去休息了。”正要起身时，一人拦腰护住了她，朝着主位一鞠：“皇后娘娘，延修来讨杯酒喝。”那声音很轻，少有的儒雅清冽。

        “母后，还有我。”襄王一展玉扇，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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