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青黛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望着房中熟悉的景致，她十分迷惑，自己明明和殷屠离开了关府，为何还是在这房中呢。外面守着的婢女听得里面动静，连忙进来，喜道：“姑娘，你醒了？奴婢这就给你打点水来！”

        那婢女没有别的解释，留下疑惑的青黛又跑了出去。稍后青黛一边收拾，一边让婢女告诉自己为何她会在这里。婢女跟在青黛身边，想要侍奉她，又插不上手，只好退到旁边：“昨夜金公子带姑娘回来的，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青黛听到这句话，赶紧收拾好自己，跑去找金公子。那边金公子正要去找穆王商量殷屠接下来要去哪儿，刚出院子，就撞上了跑过来的青黛。

        他眼前一亮惊喜道：“青黛，你醒了！”

        青黛却没他那般淡然，话也不说直接拽过他手，往院里拖去。

        金公子不解，跟着她走了几步，后又使力甩开青黛，道：“青黛，你要干什么？”

        青黛回过头来正色道：“我且问你！我为什么会回来？”

        金公子慢慢走了两步：“是殷屠叫我去接你的！”

        青黛不信正欲开口，金公子忽然严肃看着她，沉声道：“青黛，关将军死了！”

        刹那间，晴天起霹雳，轰得青黛脑海中嗡嗡作响。须臾，她醒过来，死死盯着金公子，肯定道：“不会的！他不会杀关伯礼的！”

        金公子看她还是执迷不悟，恨恨走上前去扶住她双臂，轻吼道：“青黛！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他昨日就是在骗我们，骗你的，好让我们放松警惕。昨日关将军身首异处，至今还没找到！”

        然而青黛缓缓摇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脚下石板，嘴里呢喃着：“不可能，他不会骗我的，他说了要带我回去的……”

        金公子看她这样，沉声道：“好！你不信！跟我来！”

        说罢不顾青黛意愿，拽着她来到大堂。

        此时关家人已经收殓好关伯礼尸身，停柩堂中。四周梁柱上也贴上白字、挂满白幡，两边花圈一路陈列下来。关夫人正扶着自己的女儿跪在灵位前悲声哭泣，下人们裹着麻衣素布，匆忙来往。

        青黛慢慢走近大堂，看着堂上的灵位，即便她心中千万个不信，此刻都得信了。那一瞬间，青黛觉得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直直落下来瘫坐在地。

        她一直以来坚持的念头，终于被这无情的现实摧毁。心中空荡寂寥，犹如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园林，只剩残枝败叶，凄凉又荒芜。

        金公子走过来站到她身边，缓缓道：“青黛，他本来就是冷血毒蛇，你把他抱得再紧也暖不了他的心，反而会被他咬一口，毒了自己。”

        青黛双手支撑在地，不住地低声幽咽：“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放下呢？为什么非要骗我！为什么！殷屠！为什么！”

        她眼中除了止不住的泪水，还有透彻心骨寒凉的绝望。本以为能劝回他，本以为他们能一起幸福生活，本以为他真的为自己改变了。可没想到自己已经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只是徒劳无功。

        金公子不忍见她如此，蹲下来安慰道：“青黛，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偿所愿……”

        不论青黛如何挣扎，最后都只能接受这个无奈的事实。殷屠没有放下心中的仇恨，他放弃的是她青黛。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像晨雾消散在朝阳下，自己的爱没有挽回殷屠，就像金公子说得那样，她的爱只感动了自己。

        想到这里，青黛坐起身子，凄凉苦笑一声，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又似对这现实的无可奈何。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无法改变任何人，一股巨大的绝望压在她身上。那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骤然七零八碎，落了一地悲哀。

        “铭藤师兄，我想回去了！”青黛茫然地望着前面，一脸凄凉彷徨。

        金公子握住她的手，缓缓笑道：“好！我送你回去！”

        关家丧事之后，穆王一边要向朝廷汇报这事，一边要去追查殷屠下落，不得空闲，想要找金公子相助。奈何金公子执意要自己送青黛回去，一来是放心不下别人，二来是为了安慰青黛。

        穆王无法，只能放他师兄妹两人离去。临行前，穆王问马上的金公子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金公子思索片刻：“那得看我师父什么时候放人！”而后轻松一笑，又道，“少则半年，多则可能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穆王皱眉肃目，道：“你别开玩笑！”

        金公子轻叹道：“算了！认识你算我倒霉！有缘再见！”

        说罢，调转马头离去。穆王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独自沉思，最后转身离去。

        再说催雪阁那边，依旧是临淮镇上的旧宅中。和铃捧着一个红木盒小心交给玄月，对殷屠道：“殷阁主，里面的东西能值两块玄令，换关伯礼一命足矣！”

        黄劫没好气道：“假惺惺！”

        和铃没在意他奚落之语，依旧好声说：“阁主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人一起又道了声“告退！”离开。

        玄月小心将盒子呈现在殷屠面前道：“阁主，可要查证一番？”

        殷屠转身回到案前坐下，轻轻敲了下文案：“不用了，就放这里。你们退下，我自己呆会儿！”

        黄劫上前还想说什么，地煞一把拉回他，和其他两人一起告退。

        等到所有人离去，这屋子里终于静下来。殷屠看向门口，那时青黛也是在那儿等自己回来。可如今这空荡荡的书房里，只有自己一人。屋里能看到阳光却照不到，更是冰冷寒凉。

        殷屠收回目光，一手去拿木盒，一手推开面前的空白信纸。然而这么轻轻一推，那表面的信纸偏到一边，露出底下的墨迹来。殷屠生疑，揭开白纸，发现底下的信纸上不知谁写了几句话。

        他拿起信纸一看，字里行间的语气分明表露了这是青黛留下的：

        “这镇上好新奇，等殷屠心情好了，就和他一起去镇上玩。”

        殷屠苦涩一笑，心中酸楚梗在喉间。青黛随意写下的寥寥数语，他何尝不心向往之，可两人注定有缘无分。自己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不能带着青黛一起跳下去。青黛前面坦途春色，他又无法摆脱过去追随她而去。两人已到歧路，只能错过。对殷屠而言，能和青黛共行一段路，已经无憾了。

        只是旧仇未报，又欠新怨。无论怎么说，自己最后还是负了她。

        殷屠放下信纸，想要扔了它又放弃了。思虑一下，便从旁边随意抽出一本书来，打算夹进去。然而那书才翻开，又掉落出一个方胜。殷屠顿时明白这估计又是青黛留下来的，虽然理智劝他不要打开，可他的手还是情不自禁地拆开了：

        “以后要是和殷屠回催雪阁了，我就在山脚的小镇上开个医馆。”

        看着这两张信纸，殷屠忽然意识到青黛可能不止留了这两张字条。他连忙起身，仿佛那些话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继续找下去。

        他拿起文案架上的书，一本本朝下抖开，又在房间里的其他桌子、凳子上仔细翻找。青黛如同一个游戏的孩童，把那些方胜藏得到处都是。

        许久殷屠终于找到了它们，把它们堆在案上，激动得眼慌手乱，急忙一个个拆开。

        “为什么殷屠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的东西呢？等以后我去镇上的糕点铺子学会做点心，然后天天做给他吃，到时候看他认不认。”

        “摘草药好累啊！到时候一定要拉上殷屠，让他帮忙。”

        “看到殷屠就很开心，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话，那就不会生气了，因为看到他就忘了烦恼，真的好开心！”

        “听说昙花只在夜里开放，可我太贪睡了总等不到。如果殷屠也身边的话，就可以让他提醒我了。”

        “秋天要来了，殷屠会不会带我回去呢？回到催雪阁后，冬天就快了吧！到时候就可以和殷屠堆雪人了。”

        “师父说，男子若是要了女子身子，就会上门求亲。那殷屠什么时候来常门呢？我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但师父说女孩子要矜持的，那还是等着吧！”

        ……

        那些话都是青黛的心事，她想到和殷屠过去的经历，想到和殷屠尚未发生的未来，就是没有想到两人会注定分开。

        殷屠望着那一堆被拆开的方胜，心中凄楚怒恨却又不知道为谁而怒，所恨是谁。他不由得笑了出来，那样子又像在哭一般。最后他愤然扬起那些信纸，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玄月本想来问殷屠何日返程，可才一进门，就看见屋中白纸如雪花飘然落下，殷屠眼神阴鸷，默然坐立案前。玄月提起十二万分小心，才欲开口，一张信纸就落到她眼前。

        她下意识用手去挡，却无意看到纸上内容。于是，她心奇扯过来仔细一看。那纸上写的，正是青黛思索殷屠何日来娶她的话。

        见了这话，玄月转动念头，换了问题：“阁主，你真的要抛弃青黛吗？”

        “这与你何干？”殷屠抬眼面色阴沉，眼眸冰冷。

        玄月连忙跪下告罪道：“阁主恕罪！玄月不该多言！”

        殷屠道：“既然知道自己多言，那就闭嘴！”

        玄月暗自松了口气，不再言青黛之事。

        催雪阁拿到了巫族蛊虫，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召集手下准备离开。

        回去路上，玄月估摸着殷屠该气消了，又想问青黛的事。

        黄劫知道了跟过来，道：“哎呀！玄月你操心她做什么！”

        玄月没好声道：“我都没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黄劫不屑哼了一声：“你那天去问阁主的事谁不知道？哪家姑娘不伤心的？等她哭个一两年，忧思一两年，病上一两年就好了！”

        前面的殷屠停下来，玄月努力朝黄劫使了好几个眼色，奈何黄劫就是没明白，还是说道：“反正都是一死呗！”

        殷屠回过头来，盯着黄劫道：“你什么意思？”

        黄劫一时没懂，老实回答道：“我娘就是这样喽！小时候我天天见她哭哭戚戚，长吁短叹，愁眉不展。有时候还会抱着我哀叹流泪。小时候我还不明白，觉得是爹——城主对她不好。后来知道真相了，又觉得她死了挺好的，最起码不用再伤心了。”

        “青黛。”黄劫想了想，“大概也会这样吧！”

        玄月也想起了自己的娘，跟着叹了一声：“唉！女子若是遇上错的人了，可真是命苦！”

        殷屠脸色沉了下去，许久才抬头对着众人厉声道：“所有人调转方向，向东走！”

        黄劫疑惑道：“阁主，我们不回催雪阁了吗？”

        殷屠道“说的也是！天阳，玄月，地煞，你们随我去白蜺山。黄劫，你带着余下众人回催雪阁待命！”

        “唉？为什么只有我要回催雪阁？”

        地煞上来道：“因为你多嘴！”

        一旬之后，昭月教内。谷郁枫推开身上的戚红厌，对着下面来人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谷幽桐，他笑道：“哥哥都派美人来请了，弟弟能不回来吗？”

        谷郁枫冷笑一声：“那么！你总不会空手回来吧！”

        谷幽桐一摊手，看向身后。芳卿上前单膝跪地道：“宗主，教主！催雪阁动手了！”

        谷郁枫道：“他总算是憋不住了！”而后又看着谷幽桐，道，“你既然喜欢往外面跑，那就去一趟盛安，把这消息带给涂太师吧！”

        谷幽桐微笑叹道：“哥哥，难得我们见一面，你又要打发我走？”

        谷郁枫不理他的戏言，正色道：“幽桐，这是正事！你该知道怎么做！”

        谷幽桐也没了玩笑之意，沉声道：“谨遵教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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