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文元一进医馆又看见殷屠守在门口，惊惧道：“你还有玉令！”

        殷屠平静道：“我没有了，来这里是想问大夫，你能不能带我上山。”

        文元暗自舒了口气，不耐烦道：“没玉令，就不能上山！你走吧！”

        殷屠转身离去，文元只当他死心了，没想到殷屠自己上山去了。没了常门人领路，乖巧的白蜺山瞬间张牙舞爪，凶神恶煞。那苍白的雾气徘徊山间，好似勒住人脖颈的白练，林中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哀号。

        眼看离那团雾气越来越近，殷屠的步伐没有任何减缓，仍旧不徐不慢朝着山上走去。就在他即将走入雾中时，那白雾却缓缓散去，露出一位女子来。

        青黛站在上方的石阶上，巧笑嫣然，“你为何还要上来？”

        殷屠抬手深情地望着她：“因为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可我记得你只有两块玉令！”青黛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殷屠看着她走来，笑道：“所以我一个人来了。”

        青黛又问：“你会死的哦！”

        殷屠释然道：“那将来也算与你葬在同一个地方了。”

        青黛心中偷笑，眼角眉梢皆藏不住，羞得她连忙转了过去，背对着殷屠，娇嗔道：“谁说我要嫁到白蜺山了！我偏要嫁到远处去！”

        殷屠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贴在她耳边柔情细语：“那催雪阁算不算远呢？”

        青黛脸色骤然红霞欲坠，就连耳尖都染了红色。

        “勉强算远！”青黛低着头，痴痴地笑着，不停绞着衣角。

        殷屠把人扳过来，搂住腰间莞尔一笑：“青黛可是答应嫁给我了？”

        青黛垂眸咬着嘴唇，羞不敢言，只是微微点头。殷屠见状，如蒙大赦，欣喜若狂，正欲吻上青黛时，那金公子又跳出来。

        “等等！”金公子快步过来拉开两人，忿忿道，“青黛！我就说你干嘛走这么快呢！”

        殷屠望着青黛道：“你想赶紧下山？”

        青黛点点头“嗯！”

        “那好！”殷屠看也不看，一手推开金公子，抱起青黛脚点轻风飞身离去。

        后面的金公子好不容易才站稳，气急败坏道：“姓殷的！你等着！哪天我非毒死你不可！”

        只是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金公子无奈，只能骂骂咧咧独自下山去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下来，正坐在最后一阶青石板上喘气呢，一只手忽然伸到他面前。金公子抬头见是穆王，气馁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家美女呢！”

        穆王好声道：“那我去给你找个美女来？”

        “别！”金公子打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拍拍衣裙道：“等你找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话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穆王随便一句：“来接你回去！”

        金公子停在他面前，不信地盯着他看。穆王改口：“来给你找美女！”

        金公子还是那样子。穆王无奈道：“本王听说殷屠跑这里来了！”

        金公子这才向前走去，“说到殷屠，你知道他身世吗？”

        穆王道：“想知道但没查到。”

        于是金公子又把自己师父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了穆王，末了补充一句：“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仇恨，执意要娶青黛了。”

        穆王想到殷屠身世如此曲折，便道：“如此一来，是该查查当年的旧案了！”

        金公子想到青黛，寻思既然殷屠愿意放下仇恨迎娶青黛，那自己就不能让穆王继续追杀殷屠了。便和穆王道：“反正关府的事，除了你我就没人知道。既然殷屠不再生事，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穆王惊道：“你何时这么在乎殷屠了？”

        金公子想起师父师伯的话，轻叹道：“情况太复杂，总之青黛差点就嫁给我了！”

        穆王更加惊讶了，立在原地道：“你不是再开玩笑吧！”

        “哎呀！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幸亏我师父他们放弃了！”金公子摆摆手，催促穆王赶紧走。

        穆王揶揄道：“那不是好事吗？”

        金公子激动道：“什么好事！我自小和青黛一起长大，她小我一岁，常得我照顾。以至于我一看见她，就不由自主散发出慈爱的光辉。让我娶她？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穆王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大笑起来。金公子终于明白过来，他就是逗自己玩的，于是愤然追打过去。

        奈何穆王是练武之人，金公子根本近不得他身，最后只能怒气冲冲道：“姓杨的！早晚有一天我毒死你！”

        “那本王可得好好活到那天！”

        再说殷屠带着青黛与天阳三人碰面后，本想返回催雪阁。但青黛还记着落在后面的金公子，他下山来肯定会去找穆王，不妨让他去和穆王说一下殷屠的问题。

        于是殷屠一行人只好先留在了客栈里，陪着青黛等金公子回来。然而金公子是来了，可也带来了一个殷屠最不想见的人。

        客栈临窗的雅间里，穆王、殷屠左右相对而坐，青黛、金公子上下对坐。房间内明明有这么多人，却没有半点声音，双方都剑拔弩张死盯着对方。金公子想着自己既然居于上座，那还是调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那什么，我们既然能坐在一起，就代表可以好好说话的对不对？”

        穆王和煦微笑：“那也得殷阁主说的话能算数才行！”

        地煞回他：“王爷的小动作也不小呀！居然知道我们在这里！”

        穆王当初为防和殷屠起冲突，特意带上了怀谷，现在如今怀谷听到地煞这么说，不禁讥讽冷笑：“江湖恶贼！谁不知道！”

        天阳淡然道：“那也比你这个朝廷走狗强！”

        “你……”

        “等等！”青黛眼看怀谷和天阳又要打起来，连忙出声，她看向殷屠，希望他能出来说一句。

        殷屠沉默会儿，忽然轻笑道：“王爷放心！在下说得是真话！”

        穆王道：“你想说什么真话？”

        殷屠：“在下不会再招惹朝廷之人！”

        穆王：“空口无凭！”

        青黛见穆王不信，连忙道：“我能做他凭证！”

        “那好！”穆王推桌后倚盯着殷屠道，“要本王信你也可以！只要你与青黛成婚，本王便放你出这白蜺镇！如若不然，你依旧是朝廷钦犯！”

        众人皆是一惊，都没想到穆王会说出这种话。

        玄月上前道：“王爷就算你想做个月下老人，也未免太着急了点吧！”

        穆王微微一笑：“殷阁主的身世我都知道了！”

        青黛骤然忿忿看向金公子，金公子心虚解释道：“我那不是想替你求个情吗？”

        原本以为殷屠会有些愠怒，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在底下轻轻拍拍青黛的手，让她放心，而后对穆王道：“所以呢？”

        穆王回他：“本王知道你心中仇恨未消，也知道你钟情青黛，定不想连累她。所以本王只有喝了你和青黛的喜酒，才敢放心离去！”

        金公子代表着常门，并不是很想青黛嫁给殷屠，也不希望他们这么早成婚，于是出来劝道：“也不必这么着急，你看大家都这么匆忙，这镇上啥也没有。我们不如回去后再慢慢计划？”

        穆王只盯着殷屠：“大家若是匆忙没带贺礼，本王可以代人相送。至于凤冠霞帔，红绸团花，喜轿红帕等等婚嫁之物，本王也可差人到附近城里去订好！再说殷阁主族中已无在世长辈，青黛尚有师父师兄，在白蜺镇成婚不是更好吗！”

        青黛看两人都扯到自己婚事上了，一时间又羞又急，不知该怎么办。她当然希望穆王能不再追究殷屠，可自己无论怎么说好像都会落个恨嫁的口实。只好低着头，闭口不言，心里希望殷屠早点答应了穆王。

        房间内又重新陷入沉默，这场婚事除了金公子，所有人都希望它能成。故而大家都等待着殷屠的回答。

        “好！”殷屠终于出声，大家都松了口气。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面圆圆小小的铜镜片交到青黛手上，然后握住青黛双手，真挚道：“想来我已是无家之人，央个下聘的人都找不到，所以只能自己来了。青黛，这面铜镜是我殷家仅存之物，我欲以它为聘，娶你为妻，你可愿？”

        青黛痴痴一笑，望着殷屠缓缓道：“好！”

        “喂！等下！”金公子站起来，“不是，聘礼该给娘家人看看，由我们说愿不愿吧！”

        穆王一把拉下他，低声道：“你少捣乱！”

        金公子扯会自己衣袖，狠狠盯着穆王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于是两方就此谈妥，殷屠在白蜺镇迎娶青黛，穆王不再追究之前关家的事。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金公子郁闷地坐在一角看他们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回去路上，金公子还在和穆王抱怨：“你为何非要让青黛这么早就嫁过去！”

        “因为我不信殷屠真能放下仇恨！”穆王停步看向身后的客栈，“灭族之仇，即便他现在能放下，等到将来午夜梦回之际，他难道不会重燃怒火吗！”

        金公子赶紧道：“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要青黛嫁给他！”

        穆王回头继续向前走去：“他每次变卦首先推开的都是青黛，说明他不愿连累青黛。想要他不再复仇，该做的不是让他放下仇恨，而是缚住他手脚。届时木已成舟，即便他有天大的仇恨，也得顾虑到青黛不是？”

        金公子不解：“不是，杀了他不是更好吗？”

        穆王叹道：“这么一个江湖侠客，杀了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什么侠客！就是一个刺客而已！”金公子明白过来，穆王不是自己，他对青黛没有丝毫感情。不杀殷屠，会为武林招来祸患，杀了他，自己又觉得可惜。

        若是像这样塞给殷屠一个女人，就能让他安分下来的话，对穆王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所以他才如此急切地催促两人成婚，甚至愿意自己出钱出力。

        至于青黛，在穆王眼中不过是个安抚殷屠的玩意儿，他根本就没为她考虑过。想到这里，金公子忽然觉得这夜风特别渗人，吹得他头脑发麻。

        “铭藤！”穆王道，“你最好不要掺和这事！”

        金公子笑道：“再怎么说，青黛也是我师妹，我不掺和怎么行！”说罢他先一步离去，又道，“放心！我不会去破坏婚礼的！”

        送走穆王等人后，客栈老板过来对殷屠几人道：“客官本店没有上房了，你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殷屠道：“那我把我的房间让出来吧！”

        青黛却突然抓住他衣袖，“这不是委屈你了吗？”

        “无碍！”殷屠转身离去，青黛犹豫半晌还是追上去挡在他面前。

        其他三人怕殷屠把让房的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纷纷悄悄离开。

        殷屠看青黛低着头，攥着衣裙捏来捏去也不说话，款款道：“青黛，我真不介意！”

        青黛依旧纹丝不动，许久才低着头细声嘟囔道：“其实我们可以睡一间房的！”

        殷屠微微一愣：“你真的愿意？”

        青黛抬起头，眼睛瞥向别处，脸上红如血滴：“反正以后总会睡一起的，不是吗？”

        殷屠挽起她的手，温柔一笑吐出两个字来，“也好！”

        那穆王比殷屠这个准新郎官都积极，不过十余天就准备好了一切事物。

        看得金公子不由得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娶亲呢！”

        穆王拍拍金公子道：“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夜长梦多！谁知殷屠什么时候会变卦，赶紧让他娶了青黛了事！”

        金公子摇头离去，穆王在后面喊道：“你去哪儿？”

        金公子头也不回：“青黛结婚，我通知一下我师父他们去！”

        即便常门有规矩，可青黛毕竟是避尘空冥看着长大的，再加上她又是故人之后。于是常门还是担起了娘家人的角色，把医馆拿来做新娘的住所，还派了决明、棠棣下山来照拂一二。至于催雪阁，租下了镇上的一处空宅，当做临时的新屋。

        在日期的选择上，穆王可不顾什么禁忌，只想着越早越好。常门难得和催雪阁站一边，一同和他吵了起来，最后拉扯半天才定下了八月初九的日子。

        金公子看到穆王吵输了，很是开心，走过来憋着笑意，道：“没事儿！”

        穆王心情正不好，冷冷瞥了金公子一眼：“你最好别来惹我！”

        但金公子是什么人，穆王这么一说，他在旁边更起劲儿了。最后穆王不厌其烦，快步丢他而去。

        白蜺镇毕竟只是一个小镇，一有嫁娶之事，整个镇上都能知道。所以每逢喜事，镇上人都会把家门落锁，跑过来道一声贺。主人家也会不论亲疏，大方地留住来道贺的人，邀请他们进来喝一杯喜酒。

        毕竟这地方小，若只顾自己那点亲戚，连场席都凑不了，到时候喜庆的日子场上却冷冷清清，多不吉利。

        青黛成婚这天，镇上更是热闹，一来是这婚礼穆王安排的确实很隆重，二来是白蜺镇上的医馆头一次要嫁女儿。镇上附近人家平日里多受医馆好处，如今听到他们有喜事怎能不来看一看！

        “医馆里不都是男大夫吗？怎么要嫁女儿呢？”

        “听说是山里的！”

        “这前面的大夫们也没说要在医馆娶亲嫁人的，怎么今天这位大夫又不同呢？”

        “哎呀！问这个还不如问问嫁给哪家的！”

        “听说是镇头那处宅子里的！”

        ……

        百姓们前来道贺，也不忘打听一下八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与药堂前的热闹相比，内院就显出一丝静谧来。

        青黛头顶凤冠，乌发缀朱钗翠玉，着一身金凤游云红衣，坐在妆阁前捧着小铜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棠棣掇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不解道：“结婚真这么高兴吗？”

        青黛偏着头细想道：“那也得看和谁结婚，若是喜欢的人，自然是平生最大的乐事。”

        棠棣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凑到青黛面前饶有兴趣道：“那青黛师姐是喜欢他的喽？快和我说说！”

        青黛点了她鼻尖，笑道：“谁要和你说！”

        “哎呀！青黛师姐，和我说说嘛！人家就想听听！”

        耐不住棠棣软磨硬泡，青黛俯在妆台上一手托腮，望着上面又思又笑道：“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嘴硬心软。平时总想赶我走，我一有麻烦了，他立马跑过来，比谁都积极……”

        对青黛而言，这无疑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她与殷屠分分合合，而今终于能走到一起了。屋里的一切布帘都换上了红绸，每个家什上都贴了喜字。

        外面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们，来来往往的人们步履匆匆却又喜形于色。青黛看着这一切，心中甜蜜更甚，不由得笑了出来。

        棠棣撇嘴道：“让师姐说说那人呢！你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还笑什么！”

        青黛收回了神思，甜蜜微笑道：“总之，他是天下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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