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像花虽未红（四）

一只蛾子扑落落撞入焰火，烛光暗了下去，安东尼回转视线，将目光凝结在那堆书籍上。他的眼里慢慢腾起痛楚，仿佛珍贵而平和的回忆被人扰乱，某种疯狂骤然在他体内撞击，寻找着发泄的出口，蓦地，他看秋晴的眼神变得凌厉，甚至弥漫着杀意，适才的优雅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东尼低低地说道：“你毁了我的东西。”

        “不是我，”秋晴解释道，“德国人来过。”

        她的表情干净而无辜，一点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角，蝉翼般轻盈透明，似乎从未经历过灾难。秋晴对上安东尼的视线，心一颤，低首抿了抿唇，抱歉道：“我不是有意翻动你的东西，请原谅我。”

        安东尼抚过揉皱的书页，取出填满他笔迹的纸张，轻柔地折好，将它们小心放入胸前口袋里。秋晴看在眼里，心里纠结得厉害，她从未如此自责过。残烛粼粼闪烁，秋晴默不作声地拂去积在书皮上的灰尘，帮他把书页整理好，她为彼此的处境感到伤感。外边，月色渐落渐浅，弱如流失的雾气，风声在黑暗里缠绵，宵禁的巴黎难寻寸珠片玉的光华。

        安东尼不愿久留，转身向门口走去。秋晴抱着书，侧身目送他的背影沦入黑暗，她知道，安东尼一旦离去便不会再回来，也许是出于寻求他对自己歉意的理解，秋晴恳求道：“请等等！”

        安东尼站住，半边脸陷入夜色，脸上隐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然而年轻，即使沧桑也是明亮的。秋晴轻吸口气，说：“你来阁楼是不是找什么东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你找什么？”

        安东尼现出一缕奇异的笑容，“是什么我现在不能对你说，况且我也不确定它具体被藏在哪里。它曾属于……”他欲言又止。

        “谁？”秋晴觉得奇怪。

        “我的妻。”

        恍惚间温柔神情流溢，似乎能够捕捉到他低垂的热切眼神，只是一瞬，熄灭了。涌进来的夜风刮灭了烛火，月色丝缕分明，安东尼敏捷地越过窗台，黑色的衣袍在风里翩飞。

        秋晴怔怔地看着安东尼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迎面的凉意拂醒了她，秋晴回身锁门，擦亮磷火时发觉夏维尔坐在床头，显然是两人的谈话声惊醒了他。秋晴抬手帮他掖了掖被子，摸摸他的额发，“睡吧。”

        夏维尔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哪儿？”

        “修道院，我在那里见过他。”

        次日清晨，天边丝软霞轻，晨钟在风中飞扬，一位金发女郎按着风帽，骑着自行车顺路而下，裙摆在灰色城市里轻飞一点艳丽。一个快乐的醉汉哼着小曲儿，冲女郎的背影吹响一记尖亮的哨音。一队德国士兵踩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走过，皮靴蹬响石子路，惊起几只正在觅食的雀鸟。秋晴拨开窗帘，看见麦卡里管家领着位年轻的女士进入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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