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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为了不干扰周围居民休息,警方当即就把一帮人塞进车里。

        其中一位民警上车前还很热心地走到大非面前,温柔道:“小姑娘,他们刚才欺负你了吗?欺负你的话可以跟我们说。”

        刚被押上警车的一干人瞠目结舌。

        大非刚才都已经做好了被押上车盘问的准备,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脑子一阵眩晕,“谢谢警察叔叔”这几个字都已经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只见他娇羞地挥了挥胳膊,摇摇头,表示没事。

        “没事就成。”警察点点头,“女孩子大晚上的就不要在外逗留了,不安全。”

        大非实在感动,眼含热泪地望向钟未时他们,摆出一副“别怪兄弟我没有陪你们赴汤蹈火”的无奈表情。

        无奈归无奈,但当女孩子的好处未免也太多了吧!

        强子是最后一个被逮到的,出门时还一脸“我是这片老大”的样子,丝毫不畏强权,“我就是带我女朋友出来遛个弯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在这里遛弯了?”

        “少放屁!你女朋友哪个!?”民警说。

        “喏!”强子指了指大非。

        刚才那位热心民警扭过头。

        大非:“……”

        最终,西城区特快追债小分队,一个没漏,被一网打尽。

        十分钟后。

        誉城市南下分区警局内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人影绰绰。

        十来个人‘黑恶势力’靠墙蹲着,等待接受组织上的盘问。

        钟未时一脸颓丧,祈祷这事儿千万别化成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礼洲到现在还没回味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觉不好睡还是电视不好看,非得跟他们进行什么逮捕二狗计划,把自己给整进警局了。

        他搓了搓疲惫的脸颊,抬头环顾四周。

        洁白的墙上挂着鲜艳的红色条幅“扫黑除恶,利国利民,举报黑恶,人人有责”“打击黑恶势力保一方平安,为人民群众建立美好家园”……

        再扭头看一眼身边这帮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恨不得连鼻孔都钻个眼的不良少年,顿时觉得警察把人一并带过来是有理由的……

        这他妈不是收保护费的是什么!

        “我看起来像黑社会吗?”钟未时感到相当疑惑,他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什么缺德事。

        顾礼洲心说你倒不像黑社会,像神经病。

        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捧着茶杯走了过来,“都是干什么的啊?”

        一帮人顿时跟鹦鹉似的吱哇乱叫,逛街的,遛弯的,去网吧的,买夜宵的什么都有……

        顾礼洲就蹲在钟未时旁边,忽然听见他说:“路过的。”

        “……”智商掉地上没捡起来吗!

        “一个一个来。”捧着茶的那位好像是准备好了通宵审问,慢条斯理地往椅子上一坐,笑得可以说相当慈祥。

        边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开始做笔录。

        “先从你开始。”老民警指了指顾礼洲,“叫什么名啊?”

        “顾礼洲。”

        “哪里人啊?”

        “本地人。”

        “你呢?”老民警冲钟未时努努嘴,一连串地问了过去。

        除了钟未时以外,所有人都是本地的,年纪在二十来岁左右,最大的二十六,有些还是周围职教院校里翘课的学生党。

        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与阴鸷,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求求你别告诉我爸妈啊警察叔叔……”

        “你呢?几岁了。”民警看了一眼顾礼洲。

        “三十二。”顾礼洲垂着脑袋,感觉有些难为情。

        “啧啧啧,”老民警叹了口气,“你这岁数,按道理都能当他们监护人了,怎么还这么闹腾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别人家小区里去准备干什么?是不是你带头捣乱的?”

        “……真不是。”顾礼洲真是有苦难言。

        “政治面貌呢?”小民警问道。

        顾礼洲:“党员。”

        老民警又是连续好几声失望的“啧啧啧”,“亏你说得出口。”

        “下一个,政治面貌。”小民警指着钟未时。

        钟未时还在和强子他们小声串供,隐约就听见面貌两个字,和民警对视一眼,自信满满:“相当帅气。”

        “噗——”老民警一口凉茶喷了出来。

        一屋的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轮到强子的时候,“我觉得我面貌也还行,就是比他稍微差了点。”

        小民警笑得肚子疼。

        钟未时看见顾礼洲的脑袋埋在臂弯里,肩膀一直抖个不停。

        “笑屁啊!”

        “他问你的政治面貌,是党员吗?”顾礼洲有点匀不上气。

        “我也不知道啊,”钟未时有些无语,觉得顾礼洲应该会理解他的,便转向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应该不是吧,我真不了解这个。”

        一帮人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这情况就好比在课堂上回答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全班人轮番取笑一样,钟未时红着耳根改口:“那我是党员行了吧。”

        顾礼洲扶着额头:“求求你还是别了吧。”

        笑成鹅叫的民警缓过气来,又开始提问:“那个手上纹牡丹的!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这是玫瑰!”皇甫强梗着脖子。

        民警改口:“那个玫瑰,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皇甫强无奈道:“网管。”

        民警指指钟未时。

        钟未时没有犹豫,“我的主业是演员,副业的话……平面模特,服务生,校园跑腿,美食鉴赏员,农副产品推广大使……”

        “农副产品……怎么推广?”顾礼洲陷入了知识盲区。

        “他们说我吃相看着很有食欲……让我拍广告啊,就一直吃吃吃,五娘大米你知道吗,那个袋子上,印着我的头像!”钟未时兴奋道。

        民警一愣,“这么多?那你还有空演电视?”

        钟未时:“鲁迅先生说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

        “下一个。”民警看了一眼顾礼洲。

        “自由职业。”

        钟未时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小民警一愣,“自由职业是什么职业?总得有一个范围吧?”

        “暂时没定。”顾礼洲说。

        果然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吗?

        钟未时笑着挨过去,“原来你是无业游民啊,早知道你就跟我说啊,我分你一个职业。”

        顾礼洲觉得好笑,“谢谢啊。”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吗!都32岁了,还没份正经工作,还好意思笑?”老民警一看他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忍不住教育。

        全体窃笑,就连值班的小女警都抿唇偷笑。

        顾礼洲特想理直气壮地羞辱一句你一天的工资都他妈不及我银行的利息高,有什么可牛逼的,可话都到嘴边了还是咽了回去。

        没必要,真没必要置气。

        冷静。

        风度。

        要审问的人数较多,花样百出,弄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顾礼洲蹲得小腿发麻,也顾不上地板干不干净,直接和大家一样,坐在地砖上,偷摸着搜了一下那个什么五娘大米。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奇。

        图片出来的时候,他又笑得肩膀发抖,把头埋进臂弯里。

        蹲他对角的男生小声询问:“你笑什么呐?”

        顾礼洲竖起手机。

        照片上是一个巨大的农用黄底蛇皮袋,中央印着一个人像,正张着血盆大口吃饭,后边还有个老大娘看着他,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说当时钟未时拍这玩意儿的时候,年纪很小,再加上印刷模糊,难以辨认,但顾礼洲仍然依靠那对眼睛,认出了他。

        他的面前被p上了好几碗米饭。

        广告词相当醒目:孩子不吃饭?打一顿?不!找五娘!

        再往下翻的时候,发现这个厂子已经于两年前倒闭了。

        顾礼洲把这张照片截图保存了下来。

        钟未时的沙雕日常可以说是他的精神粮食了。

        九点多的时候,话题才终于转入高潮。

        “大半夜的翻围墙进小区就为了找那个张苟?”

        “对,他骗了人30多万,我们是去要钱的!”强子说。

        钟未时顶了顶他胳膊,强子有些茫然,小声道:“怎么了?”

        “我们是去劝人尽快还钱的。”钟未时说。

        “劝人还钱需要半夜翻墙?”小民警虽入行没多久,但用脚趾盖想也知道这帮人究竟是干嘛的,“你们的头头是谁?给哪个高利贷公司做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话听过没有?”

        钟未时一听高利贷公司,顿时紧张起来,指了指顾礼洲说:“我们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被骗钱的就是他妈。”

        一个女警走过去,小声道:“李老,这些人我都查过了,没有案底,三月底的时候的确有人报过案,说是被骗了30来万,骗子名字叫张苟,不过这案子是中山派出所那边负责的,具体进展的怎么样也不是很清楚。”

        “这么久了还没解决?”那个被称为李老的民警一愣。

        事情算是水落石出,但大晚上的一大帮妖魔鬼怪聚集在一起还翻人小区大门,实在是很可疑。

        李老语重心长地给大家科普:“《刑法》里有一条,叫做寻衅滋事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随意殴打他人,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等等,以及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可以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同时处罚金。”

        一帮人吓得连连摇头,保证绝不会犯。

        警察叔叔念在大家是初犯,还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下完警告之后就允许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关于张苟的事情,他们表示会继续调查跟进,也感谢他们提供相关线索。

        钟未时如获大赦,心情美丽,跟着大非他们去取电动车,聊了两句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东西,又退回去,看见顾礼洲正蹲在花坛边按手机。

        天色很暗,手机的灯光勾出一道浅浅的轮廓。

        顾礼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衣服上还蹭到了一些灰尘,在夜色背景的衬托下,沾染着几分狼狈。

        “你跟我们一块走吗?”钟未时低头问。

        顾礼洲张了张口,刚想说不用了,我叫朋友来接,钟未时就已经拽着他衣袖说:“走走走,一起吃夜宵去,强子说要庆祝庆祝。”

        “庆祝!?”顾礼洲相当诧异,“庆祝什么?”

        “去警局溜了一圈又平安出来了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钟未时转着手里的钥匙圈,走路都带蹦,还好没有留下什么案底。

        顾礼洲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前功尽弃还要被拉进警察局审问到半夜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不过夜宵摊上,依旧有他的一个位置。

        这个夜宵摊虽然只有一小间,但这个点,生意红火,桌子都快铺到人行道上去了。

        “来来来,”皇甫强直接用牙齿咬掉了啤酒瓶盖,往桌子中间一放,“今晚上实行AA制,大家随便吃随便喝!”

        顾礼洲:“……”

        钟未时站在冰柜前,给顾礼洲递了个盆,“你别听强子瞎扯,你爱吃什么点什么,点多少算多少,他可是徒手吃过半缸泡面的人,论食量我们这儿没一个干得过他,AA血亏。”

        顾礼洲心说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冰柜里还有只苍蝇在飞呢,这玩意儿真的可以吃吗?

        他拿起一串鸡翅闻了闻,觉得这些食材大概是在冰箱里冻久了,闻着就是一股冰渣子味。

        还是带着鱼腥味的冰渣子!

        虽然他平常在家不怎么讲究,但好歹是自家东西,干不干净心里清楚,在外边,谁又知道这东西曾经经历过什么……

        在他来来回回犹豫不决的时候,钟未时已经端着一盆东西去结账了,回头看见顾礼洲手上就捏着串西蓝花,还在用指甲抠什么东西,瞬间就明白了。

        “不爱吃烧烤啊?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顾礼洲并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到别人。

        参与庆祝的人有很多,阿伟把边上的八仙桌搬过来,拼在一块。

        “你们几个挤一挤,别把我长凳搬光了啊。”老板一手摇扇一手给烧烤翻面。

        空气里弥漫着带有孜然味的肉香,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顾礼洲有点口渴就去隔壁买了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点的差不多了。

        他的视线在桌上的空位里绕了一圈。

        最终选在钟未时边上坐下了。

        皇甫强他们还在热烈讨论今晚上的不凡经历,“哎,讲真,警察局的空调打得有点冷,刚才蹲着我就感觉一股邪风在往我后脑勺吹。”

        小天:“咱们现在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人了,警察局一日游啊有没有!”

        阿伟:“最搞笑的是大非,那警察还特温柔地问他‘小姑娘你没事儿吧?’哈哈哈哈……”

        钟未时跟着傻乐了半天,回头瞥见顾礼洲迟迟不下筷,就挑了个卖相最好的茄子递过去,“你吃吃看这个烤茄子,味道不错的,相信我。”

        相信个鬼啊,都警察局一夜游了。

        茄子中央铺满了肉末和蒜泥,闻着是挺香的。

        顾礼洲平常不怎么爱吃蒜泥,用筷子把一堆东西拨开,挑了一筷。

        “怎么样?”钟未时眼神有些期待,“是不是挺好吃的。”

        一层热油把肉末浇得滋滋冒烟,加上茄子原汁原味的香气和酱料的甜香,是吃一口就会上瘾的味道。

        顾礼洲点点头,连吃了好几口,待他回味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舌尖被烫麻了。

        他的胃口不大,而且平常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了几口就支着下巴看强子他们侃侃而谈,就跟议论什么丰功伟绩似的,还挺骄傲。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帮傻帽。

        夜晚的凉风卷起了钟未时身后破了的布料。

        挺大的两道口子。

        那衣服就跟泥里滚过似的,脏兮兮的。

        也没洗手。

        亏他刚才还接过钟未时手里的鸡翅吃了。

        顾礼洲在心底嫌弃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钟未时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挺白净的皮肤包裹着,随着手臂的动作凸起,凹陷……

        顾礼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在阳台上空翻时候的样子。

        一个被父母亲扔掉的孤儿,也不知道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之前听他那口气,也不像是被好心人领养过。

        第一次见他,满眼戾气,张狂又放肆,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点小钱而低头。

        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扎根生存下来的呢?

        “干了干了。”钟未时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手肘不小心把一堆签子顶到了地上。

        他懒得弯腰去捡,继续喝酒。

        下一秒,他边上那位,替他一根一根捡起来放回桌上。

        钟未时一愣。

        “我吃饱了,先走了啊。”顾礼洲起身说。

        “啊,这就吃饱了啊?”强子看着他,“在这儿等会呗,一会吃完了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你们吃吧。”顾礼洲说。

        钟未时叼着鸡翅,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融入夜色之中。

        人刚一走,强子就啧啧两声,“真是不合群。”

        钟未时吐掉了嘴里的鸡骨头,“物以类聚,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气氛因为‘物以类聚’这四个字,变得有一点点微妙。

        谈不上高兴或者难过,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这类人,跟人家没法比。

        直到大非的假发被一阵风吹得掉在了桌上,一群人又笑得四仰八叉。

        没法比又怎么样?

        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

        钟未时借着阿伟他们的手机热点,想查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房源出租,脑袋上忽然被人扔了什么东西,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操,哪个傻.逼啊。”钟未时扯下脑袋上的东西,发现是一件衣服,还是一件崭新的,挂着吊牌的男士T恤。

        他抬头看见强子一帮人都瞪圆了眼睛望着他的背后。

        钟未时捏着衣服扭过头,在昏黄的路灯下,对上了顾礼洲漆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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