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游乐场

二嫂讪讪拍了小宝一巴掌：“小兔崽子，作为弟弟怎么能那么霸道。”

        小宝嘴一咧，嚎啕大哭，倔强地喊：“本来就是呀，他们以后要住我们家，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以后没爸爸了！”

        麦芽的脸愈发黑了。

        二嫂急忙捂着儿子的嘴儿：“麦芽，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子家家瞎说的。”

        小孩子是瞎说，可是也是从大人嘴里学来的。

        麦芽挺直脊背，语气冰冷：“二嫂，麻烦你管好自家，我们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我和孩子爸就是离婚了，也上不了你家讨饭吃。”

        她严肃地掰着小宝的肩膀，说：“给哥哥和姐姐道歉。”

        麦芽一向温柔软和，逢人爱笑，小宝被她罕见的厉脸吓到，哆嗦着和顾琴、顾泽道歉。

        麦芽领着两个孩子去打了一盆清水，打湿了毛巾细细擦着顾琴哭得红软的小脸。

        顾盛南：“你真的要离？”

        “离！”

        “情愿孩子受人欺负？”

        顾盛南嗤笑。

        “我会管好孩子。”

        麦芽低着头颅，和顾琴、顾泽保证：“过段时间，咱们就回幼儿园。”

        顾琴和顾泽知道，去上幼儿园，就是回城。

        顾琴小小揪了麦芽的衣袖，麦芽哄她：“以后暑假还会回来玩。”

        顾琴松开小手。

        顾泽哼了一声。

        笨蛋妹妹，就爱玩。

        记吃不记打。

        顾盛南眯着眼睛，在顾琴和顾泽身上打了个圈儿，他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乔家兄弟下地要回来了，他可不想挨揍，匆匆道：“明天周末，乖儿子闺女，等爸爸来接你们。”

        兄妹俩欢呼起来了。

        直到晚上，麦芽洗过在院子晾衣裳，顾琴小手叉腰扬着下巴和小宝说：“我爸爸明天要带我和哥哥去游乐场，你爸爸能带你去吗？”

        顾泽拉住金哥儿的手：“大哥，爸爸上次说你也能去，你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呀？”

        金哥儿被扯住心神，挠挠头：“我不知道。”

        “我帮你看看，妈妈出门前回回要让我看一眼呢。”顾琴骄傲地拉着金哥儿走了。

        小宝左看右看，他插不上去，哇地一声，回去找二嫂。

        麦芽在二嫂期期艾艾找她的时候，淡淡道：“去游乐场是顾盛南的决定，小宝想去，明天问他。”

        二嫂：“……”

        她不就是怕顾盛南不让，直接找麦芽吗？

        没想到麦芽也这么无情。

        二嫂也生气了。

        小孩子打打闹闹，麦芽是大人，怎么这么计较呢？

        她离婚后，还要住娘家呢，也不给她一个面子。

        换做以往，麦芽估计会给二嫂一个面子，但是顾琴和顾泽是她的底线，她管她心里如何想呢！

        望着二嫂怒气未消的背影，麦芽心想，她得提前搬出去了。

        原本她想离婚回娘家住想着有兄嫂帮扶能好些，现在还没离婚呢，顾琴和顾泽就受欺负了，麦芽难以想象离婚后的场景。

        横竖她都是要搬离的，干脆早点搬吧。

        麦芽私心里是想住回上辈子住了一辈子的小院的，她随着顾琴和顾泽南来北往辗转片场和学校，疲惫不堪，唯有回到那个小院，才有家的感觉。

        麦芽想提前租回。

        小院就在城里，无论是孩子上学还是她上班，都方便得很。

        翌日，顾琴和顾泽等来了周末要去游乐场玩的爸爸，麦芽替顾琴翻了翻小裙子的娃娃领，叮嘱顾泽看着点妹妹，不要玩疯了走丢。

        顾泽点点小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牵着顾琴和糖糖爬上车，活像只神气的大公鸡。

        躲在巷子里的小宝偷偷望着顾琴和顾泽高高兴兴出去玩，咬着手指头羡慕极了。

        麦芽装作没看见，扭头，发现顾盛南和大嫂在院子里不知谈什么，顾盛南摸了摸金哥儿的脑袋，噙着笑意。

        麦芽皱眉。

        孩子们走了，春耕后，乔大哥去了厂子，二哥和乔父去地里巡逻。

        最近雨多，种下的秧苗得忙着排水，省得飘忽了。

        晌午，乔父拎着一个小木桶回来了。

        哗啦啦，麦芽倒出了一盆螺蛳。

        乔父：“你二叔家送的，可惜几个孩子不在，金哥儿最爱吃螺蛳了。”

        春吃螺蛳爱喝酒，麦芽微微笑：“爹你少喝两盅晚上金哥儿就能尝点了。”

        乔父不自在地转过身脱水鞋。

        乔母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亏金哥儿不在家，否则要知道在他爷爷心里，他连一两小酒都比不上，可要伤心了。”

        乔父微微脸红：“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乔母不怵：“你不吭声不就是承认了吗？”

        “那，那也是他二爷爷爱喝酒，我是陪他二爷爷喝，我做不了主。”

        “呸！你个爱找借口的死老头子。”

        麦芽笑眯眯地看着父母吵架，没有上前阻止。

        之前因为她要离婚的事，乔母和乔父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宇哀愁尽显，现在俩人就这么吵吵闹闹挺好。

        她蹲下身子给螺蛳放了满当当一盆水，撒了几滴油花，放着螺蛳涂泥。

        大嫂和二嫂听闻今天有螺蛳吃，也过来帮忙，搬了两张小马扎围着水盆剪尾巴。

        小宝一开始不肯靠过来，可是今日家里哥哥妹妹们都出去玩了，他一个人无聊，还是耐不住新奇凑过来玩耍。

        家里人都能吃辣，麦芽去隔壁菜园子摘了虎皮椒和红椒，切佐料。

        螺蛳炒的最好的不是她，也不是乔母，而是大哥，等大哥从木头厂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麦芽和嫂子们正好煮了干饭，炒了碟水亮鲜嫩的小青菜，和一大碗油汪汪的荷包蛋炒肉。

        乔大哥匆匆抹了脖子的汗接过厨房的锅铲去炒螺蛳。

        麦芽去收拾大哥带回来的东西。

        作为全家唯一一个工人，乔大哥每天回家总会带些东西回来，或是厂子食堂难得一见的饭菜，或是路过公社随手买的小点心。

        自行车车头的小筐挤得满当当，乔母说她昨晚拜托大儿子买了块布，麦芽收拾的时候正好翻出来，看到一包干瑶柱，还有一根小心翼翼裹着的棉花糖。

        金哥儿和糖糖还有顾琴顾泽不在，麦芽一看就知道是大哥买来哄小宝的，随手拿出，递给围着自行车团团转又不敢凑上来的小宝。

        小宝捧着棉花糖，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声地说“谢谢姑姑和大伯。”

        小宝小脸埋进柔软甜腻的棉花糖，没一会儿就忘记了哥哥妹妹们不在家的苦闷。

        大嫂笑了笑：“小宝平时还是很乖的，不过有时被我们宠坏了。”

        乔家就三个孩子，金哥儿十岁，是个大孩子了，糖糖还不满两岁，路都走不稳，五岁的小宝活泼爱跳，最受家人宠爱。

        麦芽轻轻点头：“我还不至于和孩子计较。”

        她由始至终气得都是二嫂。

        大嫂顿了顿，斟酌着开口：“其实你二嫂人不坏，就是嘴碎。”

        这点，麦芽是清楚的。

        虽然她没什么坏心思，就随口说说，但她依然不能忍。

        “麦芽，你真的考虑好了？你要是离婚，今天的事儿少不了。”

        麦芽当然知道离婚后要面临的流言蜚语。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好奇和八卦。

        然而她不离婚，流言蜚语也不会消停。

        麦芽活多了一辈子，随着顾琴东走西忙，学过的最有用的一句话就是：嘴长别人身上，爱说就说。

        她淡淡道：“我不在乎。”

        大嫂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被乔大哥喊了去，闭嘴不劝了。

        麦芽看着她犹豫踌躇的表情，微微叹气。

        上辈子离婚前，顾大嫂也说过类似的话，后来她知道，大嫂是收了好处的，她顾盛南特意请的说客。

        麦芽一开始不能接受亲密的嫂嫂和混蛋顾盛南站一块，还是乔母劝她：“你哥哥们和你一块长大，自然宠你，但是你大嫂可没有这样的情分，她之所以疼你，是因为你大哥，在你嫂子心里，金哥儿和你大哥才是最重要的。”

        麦芽大哥在顾盛南开的厂子工作，顾盛南稍稍暗示威胁，又允诺金哥儿毕业后能去厂子当工人，大嫂自然而然动心了。

        孩子是母亲的命，大哥都得排在孩子后头，她这个妹子，自然也是先往后排着了。

        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顾盛南又诡计多端，麦芽不怨大嫂，只是心里不禁寒凉。

        炒螺蛳的香气飘了许久，白日的时候没吃光，特意留着孩子们回来做夜宵。

        只是吃过晚饭，红艳的火烧云被清冷乌云逐渐吞没，乡野的草丛里虫鸣鸟叫，孩子们还没回来。

        约莫到了九点，麦芽陪着父母看完了重播的孙猴子，隐约听见了桑塔纳的车尾气声，小宝刷地冲了出去。

        “哥哥他们回来啦！”

        昏暗的屋子内纷纷点亮了橙黄的煤油灯，全家都披着衣裳出门迎接这群晚归的小宝贝。

        麦芽接过脸蛋红扑扑，兴奋无比的顾琴和顾泽，拍拍两个小家伙灰扑扑的小衣裳，喊他们快去洗澡，走向顾盛南：“怎么这么晚回来？”

        顾盛南倚着车门独自抽烟，离乔家大院远远的，估计是怕被打，至今不敢上老丈人家的门，听到麦芽的询问，他神色疲惫：“我不止带他们去游乐场，还去了动物园，吃过饭才回来的。”

        麦芽微蹙的细眉放轻松了。

        不过她很快想到大嫂今天的劝诫，想起顾盛南层出不穷的小动作，她又紧紧皱起眉头，趁着几个孩子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其他人听不清这边的话，她冲顾盛南道：“后天周一，你有空吗？”

        顾盛南微微惊喜：“你想通了？”

        麦芽送了他一个白眼：“空出时间，我们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顾盛南眼睛的亮光瞬间消散了。

        此刻，麦芽感到他比之前带孩子玩耍归来更疲惫。

        他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立即拒绝。

        空气沉寂了会儿，又好像沉寂了许久。

        麦芽感到顾盛南在望着她，仿佛在思量她的决心。

        黑夜里忽地亮起了星点红光，顾盛南重新点了根烟，嗓音喑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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