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节复查

正月十五，小雪回大都继续深造，花儿到阿里山来接蛋蛋，顺便带他到台北人民医院做复查。

        各项检测完毕后，老头医生做了回访，他的腋下夹着个大大的文件夹，是做记录用的。老医生问：“最近怎样？”

        “还行。就是脑袋不记事。”蛋蛋答道。

        “嗯。”老医生点点头，说，“我们今天来主要就是这个。来，给你作个测试，目的是确认一下脑功能恢复了多少。听了桔子的报告，我知道你的身体健康状况不错。但是，脑的损伤会以完全想象不到的形式表现出来，我们得加倍小心。”老医生坐下来，打开膝盖上的文件夹，询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比如名字、年龄、住址这样的。

        蛋蛋不知道老医生要干什么，秉着尊重的态度，他流利地回答。

        “能说说你现在想干什么？”老医生问。

        “听音乐，捏泥人。大概我也只能干这个了，其他的，我也没想过。”

        “捏泥人，这个想法好，有助于脑部细胞活动，帮助大脑恢复健康，那那就接着干吧。”老医生有和族人的语气。接下来，老医生让蛋蛋接受了智力测试的笔试，测的是计算能力和记忆力。计算题的题目不深，智力和遭遇事故前似乎没什么差别。

        接着是记忆力的问题，出院的这些天，记忆没有问题，过去的那些日子，记忆就不那么清晰的，努力回忆的时候，一切还是乱糟糟的样子，头还疼，实在是说不清楚。

        脑袋贴着几根电线，测试的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只是回忆的时候，波动较大，老医生交代不要刻意去回忆某些东西，让它顺其自然吧。

        好的。蛋蛋谢谢医生。

        “医生，从你这里醒来以后的事情，蛋蛋完全记得。在这一点上，蛋蛋和普通人一样，愈新的事情，愈记得清楚。蛋蛋认识您，您杂乱的白头发给蛋蛋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么说来，你醒来后是你记忆的分界点。”

        “应该是吧！在那之前的事情，蛋蛋一概不记得，不管是二十岁时的事，还是小孩子时候的事，蛋蛋都一点记忆也没有。”

        “以你的情况看来，就是间脑有毛病。间脑位于脑的中心部位，是掌管蛋蛋们感情的器官。科沙科夫氏精神病，就是健忘症，不过，你的症状也不全然是忘得干干净净的完全健忘。”

        “你的问题明显的是再生障碍，就是无法让记忆再生，也就是不能想起过去的事情。”

        “那么，发生再生障碍的原因是什么？”

        “一般说来，百分之九十九是感情性因素而引起的。因为再生障碍而造成的失忆症，也称为‘心因性失忆症’。”

        “感情性的因素……”

        “那通常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经验。例如被卷入暴力的事件中，或是自杀失败等等，这些令人不愿回想起来，令人恐惧、悲伤的事情，都是造成记忆再生障碍的可能原因。”

        刹那间，这段话让蛋蛋立刻吓了一跳。这个反应好像来自意识的深处。

        “上述的原因造成的失忆，通常失去的就是发生不愉快事件当时的记忆。但是，偶尔也会有忘记受到心理性打击之前的记忆，这叫做心因性逆行健忘症。你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

        “还有一件不能忽视的因素，就是人类的脑。人类的脑是非常奇特的，它有时会自动地排除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内容。这可以说是人类潜意识的防卫机制，也就是所谓的‘逃避记忆”，是在非自我意识下的自我选择。”

        蛋蛋本能地又觉得心里的深处受到冲击。

        “检测至此，我觉得造成你记忆再生障碍的原因，若不是受到心理打击，就是因为意识不明而引起。终归一句，你属于再生障碍型的失忆症。”

        “你说的内容虽然有些复杂，但是我大致上是明白了。那么，你可以怎么治疗失忆症呢？”

        “无法治疗。”

        “无法治疗？……”

        身体确定没问题了，花儿进一步向老医生咨询蛋蛋的失忆症。

        医生再次给花儿说明：蛋蛋不仅仅是□□受到强烈的打击而丧失记忆，还应该有受到了某种心理打击，脑子自动选择逃避记忆，所以从前的记忆无法再生。

        本次复查后，见蛋蛋身体各方面都还比较正常，桔子护理师申请离开，花儿同意。临走前，花儿为桔子举办了个小型的欢送宴会，在西门町中华路一段，城门广场一家叫盖叫天酒家定了一桌。中午十二点。因为顾忌到当官的形象，花儿没有请老医生等人，她送给他们每人一张购物卡。

        餐馆里有很多客人，二楼也同样吵吵闹闹，一桌子有几个小伙子情绪有点大。蛋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们的头巾、粗呢斗篷、长长的围腰布和拖鞋，心想像这样打扮的人是什么人呢？他打算等这些人走后再问问花儿。

        等了十来分钟，服务员先后端来烤牛肉、海蛎煎等八道菜。桔子和小琳子觉得花儿市长点得太多了，等蛋蛋把一盘盘弄了个底朝天，他们开始觉得花儿点的太少了点。花儿只夹了几口菜，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她一直看着蛋蛋吃饭。

        砸咂嘴唇，再一口灌进一杯酒，打量了周围，蛋蛋似乎再问没了。花儿似乎知道他的意思，说病刚好，少吃点。

        邻座一个小伙子似乎觉得花儿、桔子、小琳子可以戏弄一下，没有什么过渡的礼节，直接粗俗过来敬酒。蛋蛋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擦过，那个小伙子像他的拖鞋一样，躺在地上，一只脚跺在他的肚子上，他弓成了小球。就是这么回事，市长的司机出的手，看他的身手，不愧是小虫子出身的。

        邻桌一个壮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和司机相隔地上那个粗俗汉子的的距离。他高声叫骂，仿佛司机离他老远似的。他满口脏话，一面骂声不绝，一面掏出长匕首往上一抛，看它落下时一把接住，胁迫司机同他打斗。

        这时，邻座的一个黑衣人突然扔出一把匕首，正好落在壮汉的面前的桌上，亮晃晃地摇摆着。壮汉出于本能地往后退几步，疑惑地看着黑衣人，眼里有几分惊恐。

        司机警告说他不适合玩匕首，这件武器会害死他的。壮汉有点犹豫起来了，他玩过刀子，但他只知道刺杀时刀刃应该冲里面，刀子应该从下往上挑。

        小伙子那桌本来都是冲动地站起来的，本来群情激愤，现在都傻了，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桌的几个客人原本大声笑着，笑声充满起哄和挑拨离间的意味。现在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人夹菜，有人喝酒。

        蛋蛋也想动手，不过他大病初愈，被几个陌生人卷进一场斗殴未免荒唐。

        花儿不想多事，她决定适时离开，刚站起身。店主便过来，声调惊慌地央求：“洪市长，这几个粗鲁的莽汉醉了，别理他们！”

        一听店主叫洪市长，这些人都转过身去，坐下，吃菜喝酒，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花儿是花莲市的市长，上任也没多久，这里的市民大多不认识她。

        花儿并不因为店主能叫出他的姓而奇怪，但觉得这些排解的话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她不希望别人尤其是狗仔队知道这个事件，有时候，报社的报道是有偏见的，尤其是对官员。

        花儿等人很快就撤走。餐厅里闹开了，客人对黑衣人更感兴趣。大家都认定那人也是这个市长的保镖。

        复查后，蛋蛋听取了乌先生的提醒，本想留在台北市。花儿不同意。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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