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你若真想要补偿我，就许诺北燕下一任皇帝死前不得让北燕铁骑踏进南唐半步。”叶照影想了想，对着虚弱的郑嘉说。
“好，好。我答应你。”郑嘉又咳出一口血来。
“扶着他躺回去。”叶照影抱着盒子，吩咐道。
郑嘉很听话的躺回去，眼睛却还是盯着叶照影。叶照影本打算带着盒子就此离开，郑嘉又坐起身，“等等，等等。”
“还有事吗？”叶照影站在光与影中间，仿佛是身后散发着光芒，郑嘉看着不由得出神。
“你母亲曾与我在做一国之君上有所不同的见地。”郑嘉缓缓说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是君王，就该以国事为重，勤政为民。儿女私情只始终会影响北燕朝廷。”叶照影摸摸盒子，“你做了四十多年的帝皇，兢兢业业，即使我对你心生怨念，也得赞你一声是少见的明君。即使错事是有，也难掩你的丰功伟绩。”
“我做了四十多年的君王，如今我想做一回郑嘉。”郑嘉坐在榻上，脸色惨白。
“来人，我要下诏。”
叶照影停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个即将走向死亡的帝王，在弥留之际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郑嘉坐在桌前，洋洋洒洒的写下诏书，老太监波澜不惊的为他侍奉笔墨，仿佛对郑嘉的任何举措都不意外。
大臣们跪在地上，头微微抬起或左右相看。妃嫔们也不言语，恭敬的垂眉低眼。
“宣读。”
“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二十年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二皇子郑容和。二皇子仁孝，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郑慕和脸色很差，手里的拳头紧紧的握住。
大臣们听闻后，皆是震惊不已。嫔妃们中为首的那一位贵妃更是坐不住了，“陛下。陛下。”
“陛下，慕儿才是太子啊。”贵妃顾不得礼仪，跪着向前挪动，“慕儿才是太子啊，陛下。”
“贵妃难道不知道，我后位空悬的原因吗？”郑嘉又咳了下，抹去嘴巴旁的口水。“贵妃，我忍你很久了。”
“陛下。”贵妃吓得脸色苍白，“陛下，臣妾是一心想着陛下，从没有对陛下有任何背叛之举。陛下。”
“可你逼走了她，你逼走了她就如同剜走了我的心。”郑嘉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声的吼着，又气的吐出一口鲜血。“咳咳，你该死，你该死！”当初若不是为了皇位，为了得到她母家的支持，他也不会疏离阿宁。
“陛下，陛下，你曾说过，你不会娶她为妻的。”贵妃眼泪从眼角流淌，眼中仓皇又悲痛。“陛下，是陛下您放弃了她。”
“我不娶她为妻，我想立她为后。”郑嘉手压着桌子喘气，“你当初明明知道我对她的情意，你却故意挑拨。”
“陛下，可是慕儿是无辜的呀。”贵妃磕头，涕泪横流。“请陛下不要迁怒慕儿。”郑慕和冷着脸，走到一边扶住贵妃，阻止她继续磕头。后又跪下，“母之过，儿愿受。只盼陛下开恩。”
“开恩，我对她开恩，谁来对我开恩。谁来把阿宁赔给我！”帝王一怒，伏尸千里。每个人都默默的承受着帝皇的怒气，不敢为其说话。
唯有一人敢言。
“郑嘉，她也许做错了事。”叶照影从门口高声说，微微蹙眉。“但真正错在你，是你在皇位和她之间放弃了她。”
“就算你现在想做回郑嘉，也是身处皇位的郑嘉。你的每个举动都关乎北燕百姓的生死。”
“照影。”青衣走进大殿，以纱覆面，身姿窈窕。
叶照影与之对视一眼，即明白了。灵山的规矩有一则是不可干扰朝堂形势。
“我要离开了。”叶照影抱着盒子，“告辞了。”
禁卫军首领看向郑嘉，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拦住她们两个人。
只是郑嘉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最后猛然剧咳，又喷出一口血。
“陛下，陛下。”
众人惊骇的看着那个荣耀了一生的帝皇，最终倒下了。
当天，帝皇薨逝的消息传遍了北燕皇城，以及二皇子登帝的消息。
民间众说纷纭，都是猜测这其中的隐情如何。
当日在大殿上的官员和嫔妃也全都闭口不言，默契的维护着这位薨逝的帝皇最后的尊严。
青衣隐身跟在郑慕和身后，夜色里他孤孤单单的走在了长长地宫道里。
帝皇真狠，当时虽然倒下，事后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下旨废除贵妃，还将郑慕和封为南州主，南州不过是三个小城合起来的小州，这也算是变相流放。
青衣见他停下来，又遥看月色一番。忽而大笑，笑声里却满是荒凉。在这漆黑无人的宫道内，他的笑声更显得凄厉。
青衣双目含泪，鼻尖微红，盯着他的背影。
与此同时，郑容和也并不好过。虽然是天上落下的皇位，可满潮一大半皆是他哥哥的党羽，谁会想到无权无势的二皇子能登上帝位。他现在，就是个傀儡。
“傀儡啊。”郑容和站在乾清殿，独自一人，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他看着远处雕刻精致的龙椅，无不感叹。曾经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在这上面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无不威严。
而今，到了自己，反倒是察觉到了它刺骨的寒冷。
“也不知道，能坐多久。”
“你想坐多久？”红袖从大殿外悄悄走进来，一双狐狸眼巧笑倩兮。一颗泪痣更是勾人心魄。
“二皇子何必担忧，你原本不也打算争一争这龙椅宝座吗？”红袖身带金边玉雕的禁步，走起来就会发生清脆的声音，在这静静的大殿内轻轻回响。
“二皇子，能意外得到这帝位，也算是天助。”红袖红唇媚眼，“可莫辜负了这大好的运道。”
“既然要坐上去，那就要坐稳了。”郑容和喃喃自语，后又问：“不知道南唐太子的诚意如何？”
“自然是诚意十足，我们的人已经到了。”红袖作为卧虎组织的一员，是辅佐郑容和登上帝位的联系人员。其他人已经安插在了北燕达官贵族、酒馆妓院、平民百姓之中。还有十位藏龙使也是安插在了各个富商巨贾的身边。
“二皇子的人可也备好了？”
“在路上了。”郑容和的眼睛里隐隐有了些帝王的冷酷模样，“他们有一部分会通过今年九月下旬的学考入朝为官，有一部分去了军营。”
红袖盈盈一拜，“那就先恭喜陛下了。”
叶照影回到灵山  ，坐在屋子里，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良久不言，将每一样物品都仔细端详，幻想着母亲在制作这些东西时的神情。想来定是温柔又专注，叶照影忽而落泪，眼泪打湿了手上的虎头鞋。
叶照影无声落泪，后渐渐的哭得泣不成声。那热在她屋外的墙角处偷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了。想去安慰她，又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他坐在墙角，抓耳挠腮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就好像每个年少的男孩，遇到心爱的姑娘伤心时，不知如何安慰，却感同深受一般。
叶照影哭得昏昏沉沉的，碰掉了木盒。木盒摔开了，里面掉出一封信。叶照影红肿着眼睛，拆开看。
是母亲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绾绾，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但我想叫你绾绾。很期待你的到来，又有些害怕，怕自己不能保护好你。又怕坏人因为我的关系，伤害了你。
你也许问，为什么他们要伤害你。这个是母亲的错，因为当年和北燕帝皇有些情感上的纠葛，让他们不安又害怕影响自己的利益。也许会让他们将对我的恨意和对你父亲的敌意转嫁到你身上。
当然，母亲自认为在这些事上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但你要知道，不是因为你犯错了，他们才会伤害你。这是母亲多年来的感悟。
母亲对你也许会经历这些事，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从这一点说，母亲并不是个好母亲。
不过母亲真的很爱你，很想保护你长大成人。
你的父亲是个很优秀的人。是沙场征战的将帅，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柔情似水的温柔男子。就是偶尔有些木讷，还是挺可爱的。
他也十分盼望着你的到来。
接下来一张纸上写的东西，叶照影没看懂，很奇怪的文字。但似曾相识，叶照影翻出林溪曾经给她的话本子，果然见到了她在话本子封面右下角那个文字。
叶照影思索了一会儿，红着眼收拾好东西，将木盒用法术放在屋内的地下密室内。她决定先去寻找南唐太子身边的那个婢女红袖，也许真的是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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