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兔子和老虎

　　霞碧阁内。
林小乐坐在床榻边，用湿润的棉絮物润湿沈墨亭干燥的唇。林小乐无比庆幸这是小说世界，就算是变成了沉睡的植物人，也不用担心不能注射葡萄糖水和肌肉萎缩。
莫斯一再保证，沈墨亭的身体不会遭受到任何损伤，只是会一直沉睡。但林小乐还是不放心，她也曾学习过简单的护理，就凭着记忆给他做一些简单的护理措施。
林小乐给沈墨亭按摩胳膊，“沈墨亭，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孔明锁，但是怎么也解不开。我把它放在你的床边了，等你醒了，记得帮我解开。”
她自言自语，又说了些今日所见所闻。说道有意思的地方，便手舞足蹈的模仿起来。
辰星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心底酸涩。
林小乐给他用毛巾擦拭面部，又夸赞沈墨亭的长相。
“沈墨亭，你说你怎么可以长这么好看。要是在我们那儿，一定是出道就火了，简直是脸蛋天才。”
辰星没忍住心中的妒火，假意咳嗽两声。只见林小乐身体一僵，原本擦拭沈墨亭的手也收回。她将毛巾搭在脸盆上，垂着脑袋端着脸盆从辰星身边走过。辰星拉住她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愿意面对我？”
“我先去打水，他的胳膊还没有擦呢。”林小乐恨不得找个地缝埋进去，脑袋垂着，眼睛看向脸盆。
“然后又跑得无影无踪。”辰星忍不住有些火气道：“林小乐，你是属兔子的吗？躲我跟躲老虎一样。”
林小乐弱弱的说：“我本来就是属兔子的。”
辰星被她的话顿时浇灭了火气，无奈又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
“所以，小兔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这只大老虎和解？”
林小乐通过脸盆，看到辰星带笑的眸子，瞬间又被吸引住了。
“小兔子。”辰星看着脸盆里的倒影，林小乐的呆萌和花痴表情尽收眼里。“小兔子，快回答。”辰星修长的手指搅动了脸盆里的水，这才让林小乐回过神。
“小兔子还要再想一想。”因着小兔子和大老虎，气氛晒晒缓和，林小乐的语气也轻松些。
“大老虎等不了多久，小兔子要尽快恢复。”辰星顺势夺过她手里的木盆，“大老虎现在去给狐狸打水，小兔子在这里等着。”
“好。”林小乐止不住上扬嘴角，“沈墨亭这只狐狸真是赚大发了。”
“是啊，小兔子和大老虎都伺候他。”辰星说着，就端着脸盆走出去了。
林小乐站在屋子里，眉眼间染上喜色。
她拨弄腰间的禁步，低头含笑。傻傻道：“大老虎。”
窗边闪过人影，后又消失在角落里。
灵山灵医派的地牢中，青衣轻轻松松的弄开了锁。
她瞬移回屋子，赤瑕正在屋子里等她，一脸凝重。
“终于到了今日。”
“你真的要这样吗？”
青衣打开衣柜，众多青色衣裳中唯独那件红嫁衣亮眼夺目。她笑着取出来，“赤瑕，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真的不后悔吗？也许他今日之后，就是黄泉奈何桥。”
“不就是再陪他去一遭地狱，又有何难？”青衣拿出嫁衣，对着梳妆铜镜比对，“还好没有变胖。”
赤瑕凝眉，“你知道你自己再死一次，就回魂魄消散，无**回吗！”
“知道。”青衣垂眸含笑，轻轻掸去嫁衣上的尘埃。
“我不悔。”青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上一世更好的容颜，早早的修仙更是没有使得这容颜衰老。
“好在没有变成老婆子。”
赤瑕看着镜子里嫣然一笑的青衣，心疼却不语。这个丫头固执的像一头牛，如今只能盼着那个北燕前太子争气能夺下这北燕帝位。
“别冷着脸站那儿了。”青衣一个法术就换上了鲜红夺目的嫁衣，本就生的世间绝色，此刻已是倾城倾国之姿。
“你给我梳好看的，快点。”青衣拉着赤瑕走到妆台前，满眼期待。赤瑕缓缓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她的头发总是顺滑柔软，赤瑕从前就很羡慕。
“可要让夭夭回来见你？”
“别来，那小丫头惯会哭的。到时候把我的嫁衣给泪水泡烂了。”青衣打趣说，眼底却已有泪光。
“也好。”赤瑕眉宇之间夹杂着淡淡的悲凉。
青衣欢欢喜喜的挑选着珠钗宝簪，“这个好看，这个也是。”
“传说如今的婚嫁，都是凤冠霞披。不如我现在去凡间取来一顶。”
“不必了，那凤冠我瞧过。俗艳的很，可配不上我这绝世容颜。”青衣拿着一只红玉簪子比对着，那双狐狸眼流光溢彩。
“好好好。配不上你。”赤瑕戳戳她的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知羞。”
青衣吐吐舌头，罕见的俏皮。她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的模样，娇俏明艳，烂漫天真。
青衣装扮完毕后，对着镜子上下打量，渐渐红了眼。
“想不到，这把年纪还能穿上这衣裳。”青衣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想来这会儿已经胜负已分，我该走了。”
青衣推开门，赤瑕喊住她。
“绯瞳。”
青衣停驻，却不转身。赤瑕含泪喊道：“等你回来，我赠你一份贺礼。”
“好。”青衣走近阳光里，一袭鲜红嫁衣如云霞似芍药，烫金绣花流光溢彩。她原本就是风情绝艳，如今更是妖治魅惑，抬眼间，众生失色，万物愧首。
她从山上徒步而下，路过之处，所见之人无不惊艳和称赞。
灵山山门处，墨书立在那里，看着青衣款款而来。他温柔笑道：“要走了。”
“嗯，多谢你这些年的关照。师兄。”
“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喊我，真不习惯啊。”墨书挠挠头，笑的有点傻。“给，送你的。”
墨书将一条红色的鲛绫赠给她，“正相配。”
“原来你当年想送的那个姑娘，竟然是我。”青衣促狭道：“我就说，当年你怎么没有拜倒在本公主的留仙裙下，原来是装的。”
“公主殿下，末将恭送。”墨书正色道，半跪而仰视着青衣绝美的脸。
“威虎大将军，本公主命令你以后恪尽职守，守护好灵山。”
“是。”墨书垂头行礼，再抬眼，青衣已经不见踪影。
墨书看向远处，“公主殿下，末将会守护好这里，直至您回来。”
北燕皇城外，厮杀声渐渐消失。
烈日当空，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的废墟之上。浓重的哀伤笼罩着整片战场，苦苦支撑的士兵不得不向后退避来躲藏密密麻麻的箭雨。
遍地尸骸，马匹横卧。残破的盾深深的插入土中，一只只长枪铁剑静静的躺在主人身边，沐浴着最后的光辉。
“败了。”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声，所有将士都幡然醒悟。失败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们的心头。
“护龙卫，战至一兵一卒。”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举着长枪呐喊，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胸膛。
“战至一兵一卒！”
“战至一兵一卒！”
他的话口口相传，响彻云霄。一部分士兵本来颓然，又重新振奋。不为建功立业，只为守卫尊严。
郑慕和一身金黄盔甲，手握长枪立于马旁，他的战马早已被敌军斩断四肢，直直的躺在草地上。一个又一个士兵攻击他，一个又一个倒下。
士兵们杀红了眼，看着他就想看见了猎物。
是了，谁取了叛乱者首级，谁便能得到巨大的功勋。
城楼上的郑容和看着城楼下的残兵败将，薄唇微抿。
“陛下，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红袖薄纱覆面，眼睛里透着冰冷的光。
郑容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挥手下令。“传令下去，不战者降。”
红袖纤眉一凝，“陛下，不可。”
“陛下，红袖姑娘说的对。”站在一旁的几个老臣也说道。
“魏老将军建功立业无数，镇守边疆。与你们同朝数十载，你们也要让他晚年横尸城下。”
老臣噤若寒蝉，垂首不语。
红袖眉头紧锁，“陛下欣赏魏老将军，可魏老将军是前太子的人，他是不会臣服的。陛下何必如此？”
“终究是三朝元老，我会把他幽禁府中。”郑容和罕见的坚定，“其余参与的魏家人就地诛杀。”
红袖这才同意，“陛下决策英明，仁善智泽。”
传令人骑马出城，高声呐喊。
“不战者降！”
“不战者降！”
“不战者降！”
三遍发出，留下的这些人里的大部分已经摇摆了。只听到一个个剑声和长枪碰撞地面发出的闷声，“降。”
郑慕和与周围几个将士看着这些瞬间叛变的人，心里不是滋味。
魏将军的长枪已断，他佝偻着背，捡起地上残破的旗帜，高举着。
“护龙卫何在！”
“在。”三四十个人几乎都受了伤，盔甲皆是残缺不全。他们稀稀拉拉的从各处往旗帜处跑，“护龙破风，直冲云霄！”
“看样子，他们是要战死在此，也绝不投降。”红袖招招手，一排弓箭手搭箭准备，瞄准了那一群人。
“陛下，还要留下他们吗？”
郑容和不语，红袖笑道：“斗胆替陛下决定。”
箭雨落下，失去盾的将士只能用长枪利剑以及身躯抵挡，
年迈的将军魏承业是魏贵妃的父亲，是郑慕和的外祖父，一生荣耀，临死却是万箭穿心。在北燕的史记里，对他的描写褒贬不一，因为他一生戎马，建功无数，死于叛乱。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郑慕和也快撑不住了。
他悲凉的笑，放肆大笑。笑着笑着便流泪了，水雾模糊间他看到城墙上那高高站立的帝王，他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这一场战争，其实从一开始，他便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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