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黑与白（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从权恩菲手里抽走纸巾，拍在自己额头上擦擦汗，姜允晟长出一口气，感觉到耳鸣正在逐渐消退。

　　刚才那份不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万幸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

　　万幸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没有让金泰妍看到。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没想到会遇见权恩菲和金彩元。

　　“现在觉得还好吗？刚才吓我一跳。”

　　愣了片刻，急忙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权恩菲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鬓发。

　　本来就是很会照顾人的性格，看到姜允晟满额头都是汗水，就下意识地取了一张纸巾，准备给他擦一擦。

　　“Oppa！”

　　听到金彩元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姜允晟看着权恩菲摇了摇头。

　　“Oppa，你怎么样了？还觉得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啊？刚才吓死我了！要去医院看看吗？”

　　抱着在街对面的商店里买的三瓶水，金彩元一路小跑到姜允晟面前，微微喘着气，一脸担心的表情。

　　去小吃店这样的想法早已经在看到姜允晟之前的痛苦样子以后，变得没了影。

　　满心的惴惴不安。

　　是权恩菲一个人先发现的姜允晟，那个时候小丫头还在小吃店里坐着。

　　却不料原本只是出去透透气的权恩菲打来了一个让她慌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的电话。

　　在赶到路边的长椅旁后，看着姜允晟慢慢缓过劲，稍稍安心的金彩元就跑去买水了，继续留权恩菲在照看着他。

　　现在看来，姜允晟似乎是已经恢复了。

　　“谢谢彩元，已经没事了。”

　　接过金彩元递来的一瓶水，姜允晟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而已，放心吧。”

　　拧开瓶盖，清水灌进口中，姜允晟的双眼无意识地看向之前金泰妍之前离开的那个街角。

　　过去了差不多也有十分钟的时间，还不见人。

　　“Oppa，真的不要紧吗？”

　　还是放心不下，权恩菲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揪着的。

　　之前在看到那个痛苦的姜允晟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的时候从座位上被狠狠地摔出去了一样。

　　“嗯，不要紧的，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那个有些苍白的、少了点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只是，从额上滚下的汗珠却还在提醒着权恩菲，这个人现在并不是真的不要紧了。

　　一时之间，权恩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因为，有一些关心的言辞，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想严肃地说教一下这个人，让这个人多爱惜自己一些。

　　想不克制那份揪心的感受，原原本本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让这个艰难出道、在歌谣界单枪匹马打拼的人明白，有很多人在关心着。

　　想让这个虽然嘴上很少说什么，却一直都实实在在把亲友们都放在心里的人明白……

　　明白自己也把他放在心里。

　　特别是在经历了自己一个人先看到姜允晟，金彩元还没有从小吃店里出来的那段时间以后，她能看出来姜允晟隐隐约约的些许尴尬，也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一些不自然。

　　侧眼看到了微微皱着眉毛，明显还是很不放心的权恩菲，姜允晟挠了挠额头。

　　最早权恩菲一个人扶着自己的时候，夹杂在强烈的耳鸣、模糊的视线和难以忍受的头痛之间，把这个女孩错当成了金泰妍。

　　不过，好在自己当时难受得一句话都说出不口，也被耳鸣刺痛得什么都听不清，所以就更谈不上会提到金泰妍的称呼。

　　这个时候可绝对不能给金泰妍“添乱”。

　　今年组合大队无法活动，她虽然作为“金歌手”在solo，但也作为“队长”，要一个人去维护这个已经有一点开始走下坡路迹象的团队，在歌曲这个领域的尊严。

　　这个圈子的更新换代历来都迅猛又无情，出道近十年，能站在如今的地位已经非常不易。

　　歌手的年岁在增长，粉丝的年岁也同样在增长。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尽管如此，这位队长都还是想尽力去做些什么。

　　为了她所热爱的团队。

　　姜允晟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实际上，姜允晟此刻能让人感受到的放松，并不是从那份不适中缓解出来的放松，而是知道没有给金泰妍“添乱”以后内心的放松。

　　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姜允晟再次给金彩元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然后转向权恩菲。

　　却发现这个一夜之间被媒体们称为“二重奏最漂亮的素人搭档”的人，正埋着头，双手握着水瓶，指尖一下一下地扣在瓶身上。

　　长发垂下，看不到表情。

　　——Oppa！你现在怎么样！

　　他的表情很痛苦，微微露出的一缕眼神里根本找不到有任何焦点。

　　捂着左耳的手愈发地筋骨纠结，他在用力地抓着耳朵，一下一下晃动着头，像是想要摆脱什么一样。

　　很沉重的呼吸，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到底是怎么了……是怎么了？

　　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好像认不出自己。

　　一遍一遍地给他说着话，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Op……oppa，我带你去医院吧，我们现在就去，你一定要撑住！

　　他站不稳了。

　　那个在舞台上被称为是“NCT队内舞蹈排行第五”、走力量型舞蹈路线的人，现在一点都站不稳了。

　　倒向了站在面前的自己。

　　与之前舞台上那个礼仪性的拥抱不同。

　　此刻，在自己的怀里，他正在忍受着自己不知道的痛苦。

　　这个人现在就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如果自己不抱紧的话，就会马上被风吹走。

　　——我们走……

　　把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扛着他一步一步挪向路边。

　　用尽全身的力气，扛着他。

　　能感受到他一点一点倒向自己的方向，沉沉地靠着自己。

　　也能听到自己隐隐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

　　——泰……

　　——太？Oppa你说什么？

　　他说了一个字音。

　　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是谁？

　　——Oppa，我是恩菲啊，你现在怎么样！

　　他好像能听到声音了。

　　——恩……恩菲？

　　——是我！

　　亲友们都说自己很会照顾人，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个人，自己却没了主意。

　　——我……没事……

　　——Oppa，你不要吓我啊……

　　你没事？

　　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说没事吗？

　　自从Ye—A解散以后，自己多久没有当真流过眼泪了。

　　可是，现在的自己，不管是眼睛，还是声音，都仿佛回到了Ye—A解散的那天。

　　……

　　“恩菲？”

　　本来已经收回了视线，正准备拧上瓶盖，姜允晟却听到了权恩菲轻轻啜泣的声音。

　　再一次转向她的方向。

　　依然是长发垂下，看不到表情。

　　只是，却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依然是埋着头，双手握着水瓶。

　　只是，她的指尖紧紧扣在瓶身上，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塑料瓶捏得变了形。

　　一颗一颗的泪珠，落在水瓶上。

　　“恩菲？”

　　略微俯身倾向她一点，想看一看她怎么了。

　　“Oppa……”

　　“我在。”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可怜，有一些无助。

　　“你真的没事了吗……”

　　“对，我没事了。”

　　如果不依靠自己教她的假音，她的音色其实并不清亮，那个本身略微有一些粗的声线，此刻带着沙哑。

　　“你别吓我啊……”

　　她埋着的头，更低了一点。

　　微微弓着腰，肩膀颤抖得更重了一些。

　　一颗一颗的泪珠，更多、更快地落了下来。

　　姜允晟的眼神略微闪动，然后抬手放在权恩菲的脑后，悬在她的长发上。

　　迟疑了片刻，姜允晟把手收了回去。

　　轻轻地搭到权恩菲的肩膀上。

　　“恩菲，我没事。”

　　这个女孩没有说话。

　　她一点一点抬起手，伸向了自己的肩膀。

　　然后，紧紧地、用足了力气，抓住姜允晟的手。

　　用力到在姜允晟的手背上压出了指甲印。

　　颤抖着抓紧了这个在舞台上牵着自己的手。

　　像是一种后怕的情绪。

　　一份差点没有了支撑的心情。

　　金彩元红着眼眶，抽了抽鼻子，长出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不能完全理解权恩菲的心情，但是却能感受到那份情绪。

　　她也很担心，所以可以明白这位姐姐此刻的伤心难过。

　　重新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街角。

　　一辆她不认识的跑车停在了路边。

　　车灯失去了光亮，整个车都安静了下来。

　　主驾驶位的门打开。

　　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过来。

　　从路灯边经过，看清了她小巧的身影和被染成金色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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