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 亲疏

　　进到杭州城，日落西山，一整日吵杂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农闲的人开始来到大茶馆，叫一大碗茶一边喝一边跟周围人聊些有的没的。他们这些人没有朋友，碰上一块喝茶的就算是个朋友，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被风一吹散的满大街都是，隔天谁也记不得他们说了什么。

　　在驴背上，孙有男嘟囔着，“夫君您且随我暂避一时，等风头过了再说。爷爷他凶多吉少，如果你再出了事情，我真不知道后半生要何去何从。”

　　澹台隐虽然不能说话，在心里却是打了一百个哀叹。也怪不得他，这人生得俊俏，总是善结桃花缘。那师妹就不一样了，跟个假小子似的，遇上的男的都把她当兄弟倒是没有了这层缠绕。澹台隐翻了个白眼表示抗议，很显然有男姑娘没有注意到他这一举动，在路边的小摊买了油炸鬼和豆腐脑便继续赶路。

　　夜色渐浓，大街小巷开始有人挑起风灯，说书人也是一拍惊堂木侃侃而谈。整条街上，有吃的、有看的、有听的，好不热闹。顺着大路一直朝西北走，路过一家大茶馆，在茶馆拐角处的巷子钻进去，走到最里面看到一扇绿漆大门。这家人都是这古怪的脾气，看到绿漆大门心想应该就是这姑娘的父亲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说有三个女儿，那么长男是不是还跟着父亲同住呢？

　　这会儿澹台隐的嘴巴多少能活动一些，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有男姑娘下驴敲门，很快就见到一年轻的小伙子跑出来，兴奋地喊了句。

　　“姐姐！”

　　屋里面有男人的声音，“有权，谁来啦？”

　　“我三姐，三姐来啦！”

　　屋子里没了声音，屋外的小伙子看年纪十来岁，板寸头倍精神。来到门前给三姐开了门，打眼就看到她搀着的男子，好奇的问了句。

　　“三姐，这是？”

　　“别问，快帮姐姐把人扶进去，有要紧的事情找爹爹谈。”

　　俩人正搀着澹台隐往屋子里走，进门就是红砖铺路，院子不大有一口小井。右手边是一间琉璃顶的大瓦房，房门口站着一男人，不好说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手里掐着烟袋锅。往脸上看，满脸的衰相，好像这姑娘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俩人拖着澹台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哼，这下可好，惹了祸就把野汉子往我这儿拖，老头子怎么不管了？”

　　有男没说什么，跟弟弟两个人将澹台隐拖进屋子里找一张太师椅放下。这时候姑娘才运用指法给他疏通血脉，完后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等半柱香的功夫你就可以说话了。”

　　说完就听老爷子用烟袋锅在桌子上敲了敲，劈头盖脸就问，“跟老爷子学点功夫，不知道怎么地好了。多少人给你说媒你不干，怎么还来硬抢了？这要是人家报了官，我可不提你担这个责任！”

　　“爹！说什么呢，女儿是那种人吗？”

　　“哼，这么大年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俩人一见面就拌嘴，小伙子年纪还小不知道怎么解劝，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在有男转着圈的将这件事儿给说了出来。说他们之间是如何如何的缘分，澹台小侠客又是如何如何招惹到官府的人，老爷子又如何。

　　等有男的爹听完这些，仰面长叹一声，“哎，儿子不孝啊。”

　　虽然他一个劲儿的责备自己，可也没放过眼前的澹台隐。一边也是对女儿，一边也是对澹台，劈头盖脸就骂。

　　“我说你这个丫头，找什么人不好非要找一个朝廷要犯，这下咱们全家可都要毁在你的手里喽！这要是朝廷追查下来，咱们家不仅公然顶撞官府，还，还窝藏要犯，这还好的了吗？你快给我滚！滚出去，你要真为了咱们家好，有多远滚多远，我没你这么个闺女！”

　　有男咬了咬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在爷爷身边多少受到一些江湖气的耳濡目染，在她看来女儿身未必那么廉价不堪。至少从她本人来看，女儿虽然不如男儿一般可以传宗接代，但生女儿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爷爷他就很喜欢女孩，说能生养这么漂亮的女儿，举止端庄能文善舞简直是人中凤凰，唯一让他难过的是指不定将来便宜了哪个野小子。等到了他爸爸这里，因为老爷子决心归隐山林，满身的武艺都没能传授给有男的父亲，所以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比较市井化的俗人。在他父亲眼里只有男孩才是家中顶梁柱，当初若不是老爷子拦着，有男早就被溺死在尿壶里了。

　　不管父亲如何看待自己，生养之恩终生难以报答，她还是咬了咬牙说道。

　　“好。等澹台小侠客身体合适我们便走，从今往后我孙有男改名换姓，再不与孙家有任何瓜葛。”

　　老爷子倒是没什么感触，吧嗒一口烟，“这样最好，空口无凭，有权那去取文房四宝来。”

　　孙有男挤出两滴伤心泪，可也是没说什么。黑纸白字写好了与孙家断绝关系，按上手印从今往后她在不与孙家有任何往来，等一切办完澹台隐也苏醒过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子实在是有些混乱不堪。孙有男一把扯过他的衣袖，拉他起来活动活动。先前血液淤积浑身麻木，现在经脉疏通以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有男问了句，“澹台小侠客，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澹台隐点点头，虽然很想与大家打声招呼，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心中只是懊悔当初就不应该去找他们，这些人都因为自己而死，现在说什么都不中用了。

　　眼看着小侠客能够自由的活动，有男点点头，“爹，我们走了。”

　　老爷子没回答，叫小伙子孙有权送他们出门。临走的时候给包了两块银子，老头儿站在门前看了两眼摇摇头回到屋子里。有权年纪还小不知道眼下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严重，还一边蹦蹦跳跳的问姐姐什么时候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

　　有男摸了摸他那扎手的板寸头，“乖，跟着爹好好学手艺，等你将来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姐姐就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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