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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病如山倒


病渐渐的好了,情绪却一直不好。齐良玉怕我烦闷,又将我带在书房里。他们忙他们的,我看我的书。

        却总是怪怪的。隐隐的躲着他,他亦刻意忽略我。偶尔外出,也不会再带着我了。

        病倒是好了,只是还天天的吃着药。他却好似还严重些。许是因为连日的操劳,脸色相当不好。

        遥遥的看着他将手支在书桌上疲惫的揉额角,我不由的撇嘴。倒一杯茶,放在他手边,转身欲走。

        “莫漓,我头疼的厉害,帮我揉一下,好么?”他并不抬头,只是闷声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那头乌黑的长发,更衬得一张脸煞白。

        “我,我叫付先生过来。”我迟疑一下。

        “不要,你帮我揉一下。”他抬头看我,眼里竟有一丝疲惫的柔弱。

        心里狠狠的一疼。这张脸,和祁歌一模一样的脸,那样的苍白,那样的疲惫。

        我缓缓走到他身后,扶他仰面靠在椅背上,伸手在他额上轻轻按摩。他的脸色,苍白中微微带了些青灰,眼下也乌黑一片,想是累极了。

        “莫漓,我最近很累,晚上都睡不着,头疼的厉害。”

        我楞一愣,“何苦这样拼命?”

        “我不能一辈子这样躲在别人的羽翼底下,我身上有自己的担子。”这样缓缓的气若游丝的说着,额上已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来,身子亦慢慢向一侧歪去。

        我慌忙扶住他,“无痕,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眉心拧成一线,一手拽住胸前的衣服,一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滚烫,几乎要将我的手烫伤捏碎。

        我不敢呼痛,只紧紧抱住他缓缓滑倒的身子,“无痕,无痕!”他抬头看我,似乎想要笑一笑,脸上却青灰一团,唇色苍灰,额上青筋涨现,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

        我哭出声来,“风无痕,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你不是不理我么?你不是不理我?莫漓?你怪我疏远你?”他握着我的手,露出一丝笑意。

        我一面流泪,一面轻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没有不理你!风无痕,我以后不敢了,你别吓我…。。”

        “奇……奇……云……”他笑一笑,唇角涌出暗红的血迹,轻声吐出这样两个字,缓缓昏倒在我胸口。

        齐云,齐云——

        我愣愣的伸手擦他唇角的血迹。那么多血,慢慢濡湿我的掌心,那粘腻的触感、甜腥的气息——那个午后——

        “不,不要……”我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狠狠痛哭。“不要,不要,不要在丢下我了,不要……”

        “莫漓,松手!放开他!”是付清釉。

        我不要,他是我的!我不放手,他是我的!

        “没有人要夺走他!你再不放手,他就死了!”

        死?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许死,不许!

        低沉的呻吟,一声一声,剜在我心上。

        “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有事?”这样一声声的问。绝望、而无助。

        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触动我敏感的神经。

        我守着他。他却陷在梦中不肯醒来。紧紧握着他冰凉汗湿的手,全然不顾满手淤青的疼痛。

        他的眉头,始终微微的蹙着,在光洁的额上写一个浅浅的“川”字,倔强而孤单。人虽昏迷着,却始终不得安稳。常有疼痛袭来,他便紧紧的握了我的手,冷汗,顺着漆黑的发,一滴滴的滑落。却不肯有一丝呻吟。又时时咳嗽,每每咳起来,便有无数血丝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擦不尽,抹不干。

        “他怎样?”

        “身体积弱已久,又连日操劳。从上次毒发到现在,竟只三个月而已,又这样的来势汹汹——怕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付清釉低眉不看我,沉声说道。

        这样的一句话,如一枚针刺进我心里。

        起初的几日,他昏睡的时候甚至要比清醒的时候还多。白天我和紫菀守着,晚上微蓝守着,付清釉更是十二个时辰不敢松懈,外间的事则全靠齐良玉撑着,却是由那些青年中较年长的一位姓高的男子出面奔波。

        这样的一场病,拖了月余。

        天天的陪着他。两个人一处坐了,他在这边,我在那边。捧一卷书册,偶尔他教我几句,有时闲闲的聊一会,有时便静静的相对。两个人,一同吃饭、一同吃药,一同笑着,也一同苦着。

        身体慢慢好起来。他的笑,也渐渐生出无数的温和来,先前眸里的冷然慢慢消失,有时抬起头,便看见他一脸沉静安然——

        “我唱一首歌给你,好不好?”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本,在他身后垫好软垫,扶他起来坐了。

        他握了我的手,轻轻抚去我额上的薄汗。“我没这么娇弱,倒是你——我让清釉将你的药停了,好不好?”

        我缓缓摇头,我如何人不知道,那些药正一日日的带走我的健康?

        还不待说话,便听见敲门声。

        “公子……”是齐良玉。他脸上,满是踯躅。

        “何事?”

        “这……织造厂和绣房那边,最近这一个多月,几乎没什么进展……他们极不配合……”齐良玉低垂的头,语气中满是懊恼。“良玉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无妨——”他缓缓叹一口气,伸手拢额前的碎发,“莫漓……”

        竟还是不信任我的!我这样日日陪伴事事亲为,他竟吝啬的不肯给我意思信任!竟还是时时的想要试探我!

        我冷冷的看了风无痕一眼,淡淡道“我觉得公子以前定下的计策是极正确的,他们不配合也是早就预想到的了。只是,玉哥,咱们绸缎庄和绣房有多少织工绣女?多少管事?”我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只是一味的低头。

        齐良玉疑惑的看我一眼,“绸缎庄上上下下差不多一百二十人,绣女亦有五十六人,管事总共不过二十五人。”

        “是管事们不配合吧?”看到齐良玉点头,我又道,“那么不如笼络织工和绣女——”

        “什么?”齐良玉和风无痕异口同声。

        “是这样的,以公子的名义笼络织工和绣女,拖欠的工钱全部补齐,有困难的酌情补贴,甚至可以派人安插入他们之中,为公子造势。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实惠,慢慢的将管事们架空,再扶植自己的力量,想也不是难事。”

        无视齐良玉眼中的惊异,我缓缓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公子先休息着,莫漓告退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恼怒,伸手拉住我,“怎么了?莫漓生气了?”

        我叹一口气,淡淡的说,“不生气,公子不信任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莫漓!”他握紧我的手,暗暗苦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倒一杯水来的……我没有……”

        这算是解释么?我竟真有些生气了,缓缓心神,“公子,我想让你相信我。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不清!所以以前我会想要隐瞒你。可能跟您说的,我已经全然跟你说了。莫漓的命在公子手里,只要公子一句话,莫漓立时便就死了也无悔的。可我不会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和你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跟着你,你好我便好,你懂么?”

        他笑一笑,将我拉进一步。我却冷了一张脸,径自抚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我不想听他的解释,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他。

        好奇怪,我竟会跟他生气。那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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