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讯

上了马车，沈虞就直接将人往角落里一丢，随后自己坐下。直到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启程了，他也一点都没有要搭话的打算。

        南星歇在一边瞧了一会儿，一开始他还饶有兴致，但直到一分钟过后马车里依旧安安静静，沈虞正襟危坐，一脸无事发生、与我无瓜的清冷样子，就仿佛角落里多出来的那一团完全不存在似的。

        南星：？？？

        刚刚是谁把人扛回来的？现在又开始当人家不存在了？

        南星本以为，沈虞知道这名流浪者生前和他自己渊源匪浅后，会迫不及待打听他们曾经的关系或者其他什么事呢。却没想到沈虞居然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难道他就不好奇自己曾经的过往吗？

        不死心的又盯了一会儿，可最终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还是在这片该死的寂静中偃旗息鼓了。

        真没意思。南星抖抖翅膀，又有些受不了车厢内安静中还带着几分诡凝的气氛，干脆扑闪着翅膀飞出去了。

        沈虞注意到它离开也没做声，因为他知道以南星的飞行速度，只会比他的马车更早到达目的地。在任务世界里，最不用担心的就是系统。

        只是走了一只鸟，车厢内便越发显得安静。耳边充斥着车轱辘在不算平整的地面上快速滚动的声响，以及车厢外时不时响起的皮鞭声和节奏飞快的马蹄声。

        直到马车终于驶入了勒林区的中心，车厢摇晃的节奏渐缓，外面传来热闹的喧嚣。

        进入市区了，格斯红酒商会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沈虞动了动坐僵的身体，这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沈虞顺着力道往下看，对上了一双湿润且不安的眼睛。

        一路上安静乖巧的少年不知何时偷偷蹭到了他的腿边，一只手还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衣摆的一角，艾艾期期的问道：“是快到了吗哥哥，这里是哪里呀……”

        沈虞沉默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啊……因为您看上去比我大啊。”少年眨眨眼睛，但很快他又垂下了眼睫，小心翼翼道：“是不、不可以这样叫您吗？”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叫了，先生……”他很是乖巧，只是说这话时语气低落，似乎就连眼尾都开始泛红了，灰雾般的眼睛里浮现一抹水光。

        沈虞：“……”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虞难得有些无措，他哪里和这种脆弱到似乎一戳就会哭的小家伙打过交道。一想到他们生前曾有过很深的渊源，甚至对方还因此妄生执念，他就更觉得荒唐。

        毕竟论性格，他们也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沈虞简直想不出他们曾经会有怎样的一段关系，是挚友、亲人，还是……仇敌？

        好像都不对。

        对上少年茫然的眼神，他干脆直说道：“我以为你叫我哥哥，是因为还认识我。”

        少年是一名流浪者，本该是个谁也看不见的灵魂体。是因为有南星这个系统在，可以暂时性蒙蔽这个世界的某些法则，让他显出形来，这才能被普通人看见。同样的，少年本质作为一个灵魂，他看沈虞时，其实看见的也并非公爵，而是能透过公爵的躯壳见到里面真正的灵魂。

        因此，如果少年还记得生前的事，那一定能认出沈虞。

        “原来我以前就认识哥哥吗？”少年似乎有些惊喜，“所以哥哥才愿意救我？可惜……”他又垂下了眉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事。”反正到了主神空间后，还是要被洗去记忆的。

        沈虞淡淡的看着他，心里倒也没有觉得可惜之类的。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找回过去的记忆，而且现阶段对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寻回记忆的最佳时机。

        “哥哥，那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呀？”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他们曾经相识，少年胆子都大了许多，问这话时揪着他的一小片衣角，眼里带了些期待。

        “不知道。”沈虞实话实说，可到了不知情的少年耳里，就很容易会误会成是他不愿多谈。

        “对不起，我不问了……”少年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沈虞听见外面车夫的提醒，拿起一旁的外套就准备下车。撩开车帘的时候他又回头多看了忐忑不安的少年一眼，难得安抚性的说了一句：“别乱想。”注意到少年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他干脆把手里的外套也丢给了他，“穿这个，在车里的等我。”

        少年接住衣服，小心的抱在怀里，抬起脸看他“我会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这也太乖太软了。

        沈虞不太适应的抿了下唇，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厚重的车帘落下，少年保持着抱着衣服跪坐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耳边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安静的车厢内才缓缓响起一阵闷闷的低笑，少顷，少年将埋在衣服里的脸抬起来。他的一双灰眸亮的出奇，满满都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顽劣且坏。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乖巧可言？

        他分明完全变了一个人，从乖巧无害到侵略性十足。他将鼻尖埋在衣领，随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直到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灵魂气息后，灰眸才餍足般的眯起。双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他兴奋的低喃：

        “又见到你了……”

        “真可爱啊，哥哥。”

        格斯红酒商会作为奥尔尼亚国最大的红酒供应商，红酒品质享誉全国内外，每月的新品推出日会按时来参加的自然不只赫斯公爵一人。

        也许是路上耽搁了的原因，沈虞到达商会会所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格斯家的私人会所比不过昨日的庄园礼堂，但也足够宽敞豪华，在场绝大多数人更是昨天才见的熟面孔，沈虞一路走来每个人都与他打招呼，更有甚者直接端来了两杯酒要与他共饮。沈虞连忙谢绝了。

        直到格斯先生也端着酒杯出现了。

        “公爵大人！我还在找你呢！这次可来晚了呀。”格斯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肚子笑眯眯的走过来。

        沈虞一旁侍者手中的托盘里端了一杯酒，走过去与他碰杯，“来晚了，自罚一杯。”

        格斯连忙阻拦，“这可不敢。”他邀请沈虞往里走，“这次的新品，我添加了一些新东西，绝对能给您带来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沈虞笑了一下。他又不是真正的赫斯公爵，且他本人对酒精向来不感兴趣，不过为了贴合人设他还是接过了格斯递过来的酒杯，在格斯期待的目光下浅尝了一口。

        酸涩的苦味在口腔中漫延，这次的新品还像比平常的还要口味重一些。一股酒精类特有的刺激直冲大脑，对于并不爱喝酒的人来说，红酒的味道其实并不是那么能让人接受。

        按照惯例，公爵品尝完后应该好好夸赞这新品一番的。可沈虞被这酒呛的有些上头，他干脆回想了一下上个月公爵本人在这里订购红酒的金额数，沈虞给他翻了个倍。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

        果然，金币比口头上的赞美来的实用多了，格斯先生立刻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沈虞又趁机多跟他聊了几句，一来二去话题终于被他带到了昨天的舞会上。

        “……当时停电太黑，一不留神拉错了人。大家都看着我也就不好放开，本来还想第二支舞的时候再去找奥黛丽小姐，也好解释一下，谁知道之后整场舞会一直没能找到人。”沈虞一脸“担忧”道：“奥黛丽小姐不会认为我食言而生气了吧？”

        “原来是这样，我说宴会结束的时候怎么也找不着她，还是我的车夫告诉我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先回去了。奥黛丽这个丫头真是被我惯得无法无天了。可惜她今天不在，不然我非得让她过来跟公爵大人好好道歉！”

        “不，毕竟还是我食言在先。”沈虞笑了一下，“不过，为何奥黛丽小姐今天会不在？”

        在公爵的记忆中，奥黛丽作为格斯红酒商会的继承人，每月的新品推出日都至少会来露个面。可惜赫斯公爵这个红酒狂魔每次参加新品推出，就满心满眼只有红酒，甚至连奥黛丽的样子的没记住，不然他第二次死亡的时候也不至于认不出这个杀死自己的人了。

        “谁知道呢，她这几天都神神秘秘的，今天更是一整天都找不到人。不过小女孩家家嘛，总喜欢有自己的小秘密，哈哈哈哈。”

        格斯似乎对奥黛丽的计划一点也不知情，不然绝对做不到这么落落大方，一点都不避讳的谈论自己女儿这段时间的怪异之处。

        沈虞点点头，没再缠着格斯套话了。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奥黛丽，却不想她居然不在，并且晚上就找不见了人影。说实话，沈虞本以为今天也会迎来一次刺杀的。

        毕竟这里可是奥黛丽的地盘，她要想操作什么或者布置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是说，这次奥黛丽学聪明了，并不打算自己露面，而是也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他？

        这时南星在他脑海里传话，说它在周围飞了一圈，甚至还飞去了格斯家的住宅里，都没有发现奥黛丽。同样的也没有发现什么行踪诡异的人。

        一句话解释就是，很安全。

        可沈虞依旧没有掉以轻心，他的警惕一直持续到了活动结束。

        然而依旧无事发生，甚至因为在这期间不断有公爵熟人前来跟他问好，他难以推拒地饮了不少酒。纵使公爵这具身体酒量好，他的脸上还是红了一片。所幸他的精神还是清醒的。

        【看来这次我们要无功而返了。】

        沈虞没说话。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人群中央多了两颗金灿灿的脑袋，明明活动已经结束了，那边却还是挤着一群人，乌压压的围在那两颗金毛脑袋的主人身旁，颇有一些众星拱月的味道。

        沈虞也有过这样的待遇，在昨天的宴会上。

        【是公爵的两个哥哥，大王子和三王子，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虞也认出来了，那两个王子继承了国王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在人群中着实很显眼。不过这两个王子不在茵莱特的皇宫里好好呆着，跑来格里切斯州干嘛？

        “是快到国王陛下的诞辰了吧，听说两位王子是特地亲自来挑选生日宴上要用的红酒的。”

        “这样啊，真是有心了。不过我也好想和大王子搭上话呀……”

        “谁不是呢，大王子好帅！”

        “嘤嘤嘤！”

        沈虞：“……”他默默立在一旁偷听。

        “公爵大人。”有人注意到了他，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还特地跑过来问他：“您不去打个招呼吗？”

        打招呼？沈虞回想了一下赫斯公爵和那两个哥哥的关系，心道：还是算了吧。

        “南星。”他走出会所，等着灰鸦降落到他的肩膀，“回去了。”

        第二天，公爵府上传来了奥黛丽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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