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夏天的小雨淅淅沥沥，雨滴从窗户飘进屋内，夏裳将窗关了个严实，便只能听见风拍打着窗的声音。

        自上个冬季至今，严星文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他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

        杨萧晚进屋内时，严星文正抱着靠枕趴在床铺上。

        杨萧晚拖来张椅子坐下，杵着下巴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却不说话。

        严星文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哥哥，我想去街上。”

        他这么一说杨萧晚才想起，上一次带他去街上还是去年。对比其他孩子的自由自在，严星文像极了只笼中鸟。

        不等杨萧晚拒绝，严星文又道：“想吃糖人，想看烟火，还想”

        他说着说着就阖上了眼皮，杨萧晚又是觉得无奈，又是觉得好笑。

        下了几天的雨，天空晴朗了些，严星文正洗漱着，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便下意识的道了句：“哥哥来了？”

        严星文今天精神不错，或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所以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哥哥，我能去街上吗？”

        严星文询问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杨萧晚有些想笑。

        他视线落在严星文身上，最先看见严星文那双没穿鞋的双脚。

        平日里，夏裳做事一向细心，今日竟然忘记了替严星文穿鞋。

        严星文的视线自上而滑下，他见杨萧晚蹲在自己身前为自己穿鞋，穿好后，他起了身，视线示意着屋外，说道：“走啊，不是去街上吗？”

        严星文惊喜得连连点头，他下了床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追着杨萧晚的步子跑出去。

        前段时间连着几天下雨难免湿冷，今天晴朗，街上的人们脱掉外衣换上了凉爽的衣裳。

        二人上街，一如既往的一前一后走着，总之永远不会并肩，倒不是严星文不想走在杨萧晚身旁，而是杨萧晚似乎从来没有为谁放慢步子的习惯。

        杨萧晚步子停下，严星文直接撞在了他身上。杨萧晚侧头看着不远处，严星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街角有一间卖糖人的铺子。

        想起糖人便会想起糖葫芦，在严星文的心中，杨萧晚那幼稚的性子就喜欢和人反着来，连小孩他也不放过。

        严星文正回味着上次那串糖葫芦的味道，杨萧晚已经抬步走向了糖人铺子，铺子前围了好几个孩子，只有他一个成年男子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奇怪。

        严星文踏着地上的潮湿走了过去，才到铺子前便听见杨萧晚对铺子老板说：“一个糖人，按照他的模样画。”

        他说着，指了指严星文，铺子老板看了眼，立刻明白的点了点头。

        “你让我吃我自己？”

        “不行吗？”

        杨萧晚边问着，嘴角带起了一丝坏意，严星文拗不过他，只能忍气道了句：“吃就吃。”

        围在铺子前的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朝铺子里看去，铺子前有一张横桌放在门口，正好阻挡了想要挤进铺子的孩子们。

        几个孩子趴在横桌上往里探脑袋，严星文看见他们如此便也想学着他们的模样，结果他前脚才迈出，后领就被人扯着了拉回去。

        杨萧晚说道：“你站着。”

        严星文很不高兴，问了句：“为什么我必须站着？”

        杨萧晚才不管他高兴与否，又道：“因为，我乐意。”

        幼稚！极其幼稚！

        严星文迈出一步，杨萧晚便又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拉回来，严星文再迈出一步，杨萧晚再扯，来来回回好几次后，严星文累了也不想动了，杨萧晚却还颇有兴趣，一脸“你继续”的表情看着严星文，严星文服了，彻底败给了这位幼稚的成年男子。

        浓浓的糖味从铺子里飘出，铺子外的孩子全部聚集到了门口。

        铺子老板将做好的糖人拿了出来，孩子们接过糖人先尝一口，然后异口同声的说着好吃。

        到严星文时，铺子老板瞧了瞧他，确定没错后，便将那只小人模样的糖人递给他——

        ——这个糖人很特别，虽是照着他的模样画的，但因为画糖人的人刻意画得夸张了些，所以这只糖人很是喜庆，像极了过年时贴在门上的年娃娃。

        孩子们“哇”了声，视线紧盯小跑过来接过糖人的严星文。

        羡慕声变成了吸气声，其中一个孩子先说道：“天呐，他长得好恐怖，眼睛都凹进去了。”

        “你看他，长得那样白又那样瘦，活像只骷髅。”

        严星文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手中的糖人就这么掉在了雪地上。

        铺子老板一脸可惜的模样，严星文站在孩子中间一动不动，杨萧晚他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严星文摇头：“没事，我们回家。”

        说着，他垂着头从杨萧晚身侧走过，杨萧晚觉得奇怪，视线打量着周围的小孩，他们眼神不善的看着严星文，当严星文离开后，他们又恢复了孩子该有的童真。

        街边的屠夫正切着摊位上的生肉，一刀一下的声音让过路人也惊了一惊。

        客栈里的店伙计在店外吆喝着，有人朝他看去，他便开始推荐自家的菜肴。

        严星文还是低着头走着，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杨萧晚跟在他身后，视线时不时的看一眼周围的人们。

        严星文转回脚步走到杨萧晚身侧，他拽着杨萧晚的衣袖，道：“你说得是对的，我确实不该出屋子，我应该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出来。”

        那只小手钻进杨萧晚的衣袖里挽住了杨萧晚修长的手指，一只手微凉，另一只手温热，严星文朝杨萧晚靠了靠，似乎就想这样躲在他身后。

        回去的路上，一大一小的泥脚印远远的留在了二人的身后。

        严星文步子不大走得不快，可他偏偏要拽着杨萧晚，无奈之下，杨萧晚的步子也只好放慢了。

        他二人今日在外头待了许久，这会，严星文感觉到了不适。他身形微晃往前倒去，杨萧晚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

        严星文正恍惚时，杨萧晚已经蹲下将背脊面向了他，说道：“背你回去。”

        严星文“哦”了声，两只手绕在杨萧晚的脖颈上就这么被他背着起身。

        天气逐渐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严星文哼气着，声音有些软，或许是因为疲惫不堪，他道：“我还有机会吃糖人吗？”

        杨萧晚被他这话逗笑了，问道：“你不是把糖人丢了吗？现在怎么还惦记上了？”

        “我后悔啦！”严星文嘟囔着：“早知道不该丢的。”

        他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叹气声一次比一次重，最后，终于听得杨萧晚说道：“既然知道后悔，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什么时候？”

        “下次。”

        “现在！”

        杨萧晚眉头一皱，“严星文你是大爷呀，你说现在就现在？也不看看谁在背你。”

        严星文压低了声气，有些委屈：“为什么你说立刻走就得立刻走，我说现在就不能现在，好不公平。”

        杨萧晚待开口，严星文默契回道：“知道了知道了，因为你乐意。”

        这几年以来，严星文别得没学会，抢话倒是学得挺快。

        他安静了没一会，又开口道：“哥哥，我还能变回从前那样吗？”

        “如果不能呢？”

        严星文叹了口气：“不能的话我就不能上街了，我只能永远待在屋子里，和你还有夏姐姐待在一起，可是我又不能永远和你们待在一起，我还要找出害了我们严家的人，以后的以后，我很可能要回严家——”

        “——严星文。”

        杨萧晚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严星文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杨萧晚说了句：“你闭嘴吧，太吵了。”

        被人说自己吵，纵使严星文一肚子气，却还真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好久，他憋不住了，开口说道：“夏姐姐早就说过，你是因为想讨清净才买下了小院，如今我住在那里你反而不住了，原来真的是因为嫌我吵。”

        严星文抱怨着，杨萧晚很配合的回道：“知道就好，知道就把嘴闭上。”

        “闭上就闭上！”

        严星文赌气着，之后这一路，他当真没再说话。

        二人回到小院时，严星文已经睡着了，毕竟被人背着回来，不用自己走不用费力气，能不睡着么。

        杨萧晚把人放到铺上，严星文微睁了眼睛，他睡意并未散去，在看见杨萧晚后，他撑着眼皮爬了起来。

        杨萧晚正好奇他要干什么，结果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就这么趴在了自己腿上。

        杨萧晚好笑，又气道：“严星文，你现在睡觉还挑靠枕？铺上的靠枕是满足不了你了？”

        严星文不说话，他趴在杨萧晚腿上找着舒服的睡姿，一切调整完毕后，终于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

        他是舒服了，杨萧晚就难受，就这么坐着，手和腿很快就麻了。

        杨萧晚怎会让他这么舒服，当即就道了句：“你起不起？不起就把你丢出去。”

        严星文呢喃着，杨萧晚没听清，再看严星文时，他已经慢慢闭上了眼睛。

        外头的风拍打着窗，风与窗框相撞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严星文睡意模糊，他听见有人叹了口气，他感觉有人帮自己脱去鞋子，他感觉到有人替自己盖上了被褥，感觉眼前光线渐渐变暗，最后听见门轻轻合上，没了声音，他才慢慢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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