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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云月楼的如鸾姑娘


  
蒙柔宁穿了新衣,却没等来单莫比,听闻他去了云月楼,心下烦躁。
晚上正常收工回家。
她的家在离衙门一刻钟路的永利巷子,是个单间小院子的小房,家中只有一个母亲。
母亲见她回来了高兴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
蒙柔宁看见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知道一直在等自己回家。
她回答:“娘,莫大人一天都不在衙门,我干嘛还加班呀。”
她洗洗手,扶着母亲的肩膀让她落座,自己也坐在桌旁。
蒙母道:“这可不像我家铁娘子说的话呀,你这些日子费劲巴力地苦干,哪里是因为县令大人在不在衙门啊。”
蒙柔宁看看桌上的饭食,一笑:“说笑话呢。娘,你太好了,又做了小排和豆腐,都是我最喜欢的。”
蒙母给她盛了一碗饭:“吃吧,这一阵子你都没好好吃饭,而且你现在每个月都能拿回来一两银子,可得给你好好补补。”
蒙柔宁吃了块小排,舔舔嘴巴:“是啦,现在每个月一两,等年底时再领全年的数,一共二十两,咱们的日子就宽松多了。”
蒙母道:“原来这隔壁柳二嫂还说不让你去公门干活,我呀幸亏没听她的,什么公门里腌臜事儿多,当官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这些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
蒙柔宁边吃边伸出大拇哥:“娘你最有主心骨,这衙门什么样,咱们得趟一趟水才知道不是?况且外祖不是在公门里干了一辈子嘛,还正经干出了大名堂,现在提起他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外祖这名号,你女儿我也算是有了无形靠山。”
蒙母问:“唉,那莫大人送了你这几套漂亮衣裳,你可感谢他了?”
蒙柔宁一噘嘴:“别提了,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莫大人,压根可能就没想收我这感谢,人家忙着呢。”
蒙母给她夹了一块小排:“今天听人说,你那哥哥现下里治病可出息了,马琴巷子和巨明巷子里两个痴痴呆呆的人都让他给治好了,这圣手神医的师父可真是没白拜。”
蒙柔宁接过小排道:“娘,你也吃。他才胡闹呢,我揭榜要去应聘师爷,他知道了偏也要去,说是给我做个垫背的,好凸显我的英名。到了那里实在也不会什么,脸皮还真厚,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
蒙母吃了一口饭:“他是这个脾气,喜欢凑个趣,要不然也不会不学武,不学经史子集,偏偏拜圣手王庆为师,他就是看王庆治病稀奇。”
蒙柔宁咽下小排道:“如今他娘也过世多年了,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见他了。”
蒙母停下筷子道:“他能如何,滋润着呢。”
蒙柔宁又叨了一口豆腐:“娘,爹也不是不管咱们,是你不收他的钱,本来你也可以过得滋润着呢。”
蒙母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既然人都不在一起了,哪里还能花他的钱呢?有骨气走,就得有骨气穷。”
蒙柔宁笑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疼你每天还要刺绣赚钱吗。”
蒙母一笑道:“好了,不提他们,吃饭。”
第二天,蒙柔宁随意地穿上了撒花烟罗衫配云纹绉纱袍,早早地赶去衙门。
进了衙门正遇到在堂院子里练剑的单莫比。
单莫比身穿一件银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挂了一块润玉,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手中霜雪剑翻飞的剑花和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颀长的身姿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蒙柔宁看得几乎呆住了。
半晌,单莫比收住了剑势,向蒙柔宁问好:“蒙姑娘来得这么早。”
蒙柔宁道:“不是来得早,是来得巧,以前我来得更早的时候也有,怎么就没看到大人你舞剑呢?”
单莫比收剑入鞘:“见笑了,我平日都是晚间在后院练剑的,昨日回来晚了,不得练,所以今早补上。”
蒙柔宁道:“大人的剑和人很相配,浑然一体。”
单莫比抿嘴道:“你也这么看?”
然后,他好像才发现:“蒙姑娘这身衣服和你也很配啊,美人美服。”
蒙柔宁作揖道:“大人说笑了,在下还没当面感谢,这就是大人让明阳布庄做的衣裳。”
单莫比醒悟过来:“哦,是了,这明阳布庄的老板娘果然靠谱。”
蒙柔宁小心地问:“大人,那个,昨天听说你去了趟什么楼?”
单莫比神态自若道:“啊,对啊,去了趟云月楼。”
蒙柔宁惊掉了下巴,心道:去了妓院,还这么大方承认。
她嘿嘿两声:“啊,是云月楼啊。”
单莫比斜了她一眼:“对啊,就是那个青楼。”
蒙柔宁的下巴真的掉到了地上:“大人,你,去,青楼?”
单莫比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不觉好笑,冲她招招手,两人一起进了内堂。
单莫比将剑放好,招呼蒙柔宁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的旁侧。
“看来,蒙师爷对这个青楼颇有些偏见。我可得好好给你解释一番,否则恐怕以后咱们办案涉及到青楼的地方会有些麻烦。”
蒙柔宁点点头,也不插话。
单莫比道:“这个青楼和妓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场所,譬如说城北的百花楼,那就是一家妓院。”
蒙柔宁的眼睛又睁得大大的:“大人也去过了?”
单莫比笑笑道:“这个尚未,不过如果以后真的有必要,还是要去的。”
蒙柔宁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单莫比道:“这个云月楼之所以说是青楼,不是妓院,是因为里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可以说是大多是色艺俱佳,才华出众的姑娘。这个与百花楼不可同日而语。”
蒙柔宁觉得这几句话颇有些扎心,心里酸溜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听说史开物的贴身跟班谷云平近日到云月楼,点名要见一位叫如鸾的姑娘,可是云月楼的规矩是三关过后才得见佳人,而他去了一次,铩羽而归。”
“哦,奇怪,还得过三关?”蒙柔宁好奇心顿起。
“是啊,我也是昨日见识了才知道,这青楼的才情女子不是有钱有身份就一定能见得到的,还需要才情和巧慧。你看,谷云平是史开物的跟班,他平日里是个不喜文采雅趣之人,如果是去百花楼尚且可以理解,可是他偏偏去云月楼碰钉子,显见得这如鸾姑娘不是他自己相见的。”
“啊,大人聪慧,那这必定是史老爷的意思。”蒙柔宁顿悟。
单莫比点点头:“你看既然咱们前次欠了史老爷一个人情,这个小忙还是帮得了的。所以我就派人打听了云月楼的规矩,让人约了谷云平同去。”
“那结果如何?”蒙柔宁兴趣大增。
单莫比卖了个关子,也不说成与未成,只叙述道:“这第一关啊,是诗词歌赋,这个自然难不倒我。如鸾姑娘说了一个小小的对子‘蚕为天下虫。’我对的是‘鸿为江边鸟’。”
蒙柔宁脱口道:“对的好。”
单莫比笑笑:“然后,她又让以‘空’为题吟诗一首。我吟诵的是唐代张瀛的诗作《赠琴棋僧歌》。”
蒙柔宁一笑,脱口道:“我尝听师法一说,波上莲花水中月。不垢不净是色空,无法无空亦无灭。我尝听师禅一观,浪溢鳌头蟾魄满。河沙世界尽空空,一寸寒灰冷灯畔。我又听师琴一抚,长松唤住秋山雨。弦中雅弄若铿金,指下寒泉流太古。我又听师棋一著,山顶坐沈红日脚。阿谁称是国手人,罗浮道士赌却鹤,输却药。法怀斟下红霞丹,束手不敢争头角。”
单莫比一怔,笑道:“想不到这首如此冷僻的诗,蒙姑娘你也会。”
蒙柔宁叹口气道:“这是我娘喜欢的诗。”
“原来如此”,单莫比点点头继续道:“那如鸾姑娘却未曾听过此诗,只是她初闻此诗颇觉得趣儿,说道‘好一个‘束手不敢争头角’’,也算是妙语了。”
“那这第一关显见得是过了,那第二关比什么?”
“第二关是乐器,那云月楼里的乐坊中各色乐器俱全,我便挑了一管长箫,胡乱吹了一曲,倒也过得去了。”
蒙柔宁问:“那第三关是什么?”
“这个第三关颇有些费力,是一个谜语,我说给你听‘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打一个古人的名字。”
蒙柔宁歪着头开始沉思“孟母三迁,岳母刺字,古人名……”
单莫比也不打扰她,任她去想。
当时他也没有猜出来,谷云平见两关已过,本来很欣喜,这第三关却成了拦路虎,颇有些心焦。
猜谜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半个时辰猜不出就得认输。
谜面很简单,其实往往谜底也不难,只是有的时候需要些急智和运气。
不过谷云平可等不了那么久,他催促单莫比快些想。
单莫比便随手拾起手边的折扇,对谷云平说了几句话,然后趁旁人不注意变身成了这把折扇。
谷云平见如鸾的贴身小丫头出来,便起身道:“这是我们老爷的折扇,上面有字,请如鸾小姐鉴赏。”
这便是来客考姑娘了,小丫头会意,将折扇传递给了屋中的如鸾姑娘,如鸾打开折扇,空空如也。
她问小丫头:“无诗无画如何鉴赏?”
小丫头一问三不知:“这个好生奇怪。莫不是猜不出谜底,故意拖延时间?”
如鸾笑笑:“管子这个人说有名望也是众人皆知,只是要说耳熟能详却也一时想不到他的身上。所以此谜看似简单,也并非容易。你去把这扇子还了,告诉他们猜不出下次再来,切不可耍什么花招。”
小丫头诺了,拿过扇子,来到堂上,将姑娘的话转述一番,即转身离去。
单莫比此时已趁机与折扇分身,他重新坐到椅中,招呼小丫头回来:“刚才那个谜底我们已经猜到了,是管子对不对?”
小丫头回身看到他,有些惊讶:“正是管子,没错。公子到何处转了一圈,倒教你想出了答案。”
正在单莫比回想自己的隐身经过时,蒙柔宁忽然道:“我知道了,是管子对不对?”
这回轮到单莫比差点儿惊掉下巴:“果然是师爷聪慧!师爷是如何想到管子的?”
“其实我只是恰巧对管仲比较感兴趣罢了,很多人鄙夷他临阵脱逃如小人,摆小摊没赚到大钱,与好友做买卖赚了钱拿大份儿。其实,对别人要求为神,不能犯一丝错误,为自己辩解一切失误,这就是常人之心。”
单莫比点点头:“师爷好学问,也的确,像管仲这样的经世之才都有不如人眼的缺点,平常人当以平常心对待,对己对人都不能太苛责。”
蒙柔宁一笑:“看来我也是误会大人了,祝贺大人马到成功,顺利通过三关。”
“你怎知我过了第三关?”单莫比奇怪道。
蒙柔宁眨眨眼:“猜的,我凭着师爷的直觉就知道。”
单莫比笑笑,想道:那谷云平事后只是替史开物谢他,虽然他一再说如果以后谷云平有什么事儿相商,都可以来找他,可是谷云平却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个人可是不易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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