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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人选


“这道禁制对您的身体有什么损害么?”萧祺然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用的亦是问句,谢随安却已听出他话里强行按捺下的怒气。

        难怪萧祺然会动怒,他们总不会天真地觉得始作俑者是好心才给孟蹑云下的禁制。

        孟蹑云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无妨无妨,这几年我闭关修炼,研究怎么破解,也给了那人不少苦头吃。”

        “师父的意思是……”萧祺然若有所思,“您知道这是谁下的?”

        “当然,你小子也猜出来了吧。这手段除了他,还能有谁?”

        二人这默契的一来一去,听得谢随安云里雾里,她蹙眉又舒展开,指尖在桌上无声地敲了敲,并不欲参与进话题。

        一只手忽地覆了过来,萧祺然安抚性地拍拍她,眼却一瞬未错,适时转了话题:“那师父可知其此举用意?”

        原来他注意到了。谢随安盯着他没收回的手,悄悄转了腕,在他温热的掌心划了划。

        孟蹑云看着二人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只是话里多少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从那吃人地方回来后,我同他见了一面,有心要把真相让所有人知道,算算时间,应当是那时候下的手。”

        抠弄掌心的手一顿,萧祺然看去,谢随安凝眉,思绪飞转,极快接上:“师祖的意思,是观主?”

        孟蹑云一怔,未预料到她的反应这般快,颔首道:“错不了。”

        “这禁制能限制我的活动,我试过,若是我想提一提那件事、大动灵力,甚而出沧海观的门,那都是不能的。”

        孟蹑云说得轻松,谢随安却暗自心惊,这同断了一个人大半的修炼之路有什么两样?不可游历、不能动用灵力,连自由地说话都是奢望……

        比她更震惊的是萧祺然,他面色稍沉:“这些事,师父当日不曾告诉我。”

        彼时,他虽意志消沉,但若知道孟蹑云境遇如此,他是绝对不会抱着逃避的念头一走了之的,至少该同师父将事务安置妥当。

        可他竟然还同师父说,他不再练剑了……萧祺然回想起往事,渐渐地,一丝悔意攀上心头。

        “臭小子!想什么呢!”一眼看透他心思的孟蹑云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要是不走,我也会赶你走。”

        这件事虽是观主一力推行,但毕竟选定的人选是萧祺然,不知者虽无罪,可若要担责,难保不会迁怒与他。

        萧祺然清醒,继而凛然,苦笑道:“……是我想岔了。”

        谢随安的眉拧得愈发紧,观主当日揠苗助长失败,不想事情败露,放任萧祺然远走,封了孟蹑云的口,把这件事伪装成意外,是狠决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可她总觉得哪里奇怪。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观主便这样就此罢手了?

        “师祖之前说,您的禁制已解了?”谢随安发问。

        “不错。”

        越发奇怪了,如今萧祺然回归,观主亦不可能不知道孟蹑云的禁制解除了,师徒二人若要把当年的事情公诸于众也非难事,他还是无动于衷?

        谢随安索性把这件事摊开来同二人讲。

        孟蹑云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奇怪,我同他一贯不对付,结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照理说,我出关这么大动静,他应当有所防备才是,再不济,也该来警告一声。”

        “或许,他并不是毫无防备。”萧祺然沉声道,“而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准备?”谢随安不解其意。孟蹑云闭关多年,对观中近况一概不知,谢随安也无心这些,二人一时间竟都静待着萧祺然的下文。

        萧祺然轻咳一声,循循善诱道:“有没有可能,他还是用着这套法子,只是换了个方式?也许他想着,只要成功一次,从前那些,就可以既往不咎。”

        以一次彻底的成功掩盖曾经失败的尝试,是个很好的办法。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他,有这个人选么——”谢随安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即唇瓣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如果要在这一辈中找这样一个天资出众的人,确有一人十分符合这个标准。

        闵如初。

        闵如初家世简单,其师父苏长老又一向与人为善,从不参与党争,想动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的资质远非一般人能比,心性坚韧,更有大比四强的成绩锦上添花。

        她还有更好拿捏的软肋——不能视物的双眼。

        谢随安若是观主,也会满意这个人选。

        念起这个名字,谢随安心口一阵窒息。原来,萧祺然曾想让她藏拙,也有这层缘由在。

        一棵树要平安长成,不仅要忧心外界的风雨,还要当心内部的蛀虫。谢随安忽然觉得,她脚下这方属于沧海观的土地,也不能叫她心安了。

        他们二人理明白了,轮到孟蹑云听着二人打哑谜似的了,他正要追问,萧祺然开口截住了他:“不过随安也不用担心,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揣测,说不定,他转性了呢。”

        谢随安无奈应了声。萧祺然转向孟蹑云:“再说,你师祖如今修为更上一层楼,还怕护不住我们,是吧?”

        “当然!”孟蹑云被奉承着,下意识要给徒孙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却见萧祺然抬抬下巴,示意谢随安先去休息了。

        谢随安不懂,却也乖乖起身行礼告退。

        孟蹑云觉得自己似乎被徒弟戏弄了,正要佯装发火,萧祺然却抬起双手,作出投降状,笑道:“师父要打要罚,徒弟悉听尊便。只是有的事,不叫随安知道,她也能轻松些。”

        他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孟蹑云不了解他们俩之间的弯弯绕绕,却及时从中品咂出几分体恤的味道,以食指点点,喊了一句“你小子”作终。

        聊到夜深,萧祺然才抽身。望着他挺拔宽阔的背影,孟蹑云也颇为感叹。

        一转眼间,他看着长大的混小子,竟也能独当一面、为人遮风避雨了。老者笑着摇摇头,不禁生出些自己垂垂老矣的感慨。

        他正要合眼,却见有人身披夜色而来,恭恭敬敬行礼道:“师祖。”

        谢随安去而复返,孟蹑云眯了眯眼,萧祺然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到,足以说明一些事,也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道:“你怎么回来了?”

        面对谢随安,孟蹑云总归和煦得多,可心里的疑窦又起。

        下首的少女面色凝重,斟酌道:“说来也冒昧,我是想问问师祖,当年师父到底是落得了个什么样的境地?”

        谢随安闭上眼,复睁开:“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着,要是能解开心结,师父或许还能执剑。”

        她不介怀他不能再执剑,只是听着孟蹑云旧事重提,突然……很心疼萧祺然。

        强大如孟蹑云,在风波中也不能全身而退,事事替她思虑周全、一切都转圜完美的萧祺然,到底是得受了多大的挫折,才不愿意再握起自己心爱的剑?又或者,他除此之外,还付出了什么代价?

        谢随安揪住裙角的手一点点揪紧,当初在山洞中,她难以想象萧祺然出剑的心情。

        “那件事,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意思。”见谢随安关切神色,孟蹑云反过来安慰了她一番,“既然你要听,我也同你说说罢。”

        孟蹑云想了想该从何说起:“当年,祺然是他们中自己推选出来的领队,这小子到底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自己难当大任,要去辞任。

        “我当时也糊涂,说你去就去吧,没想到,他非得跟我对着来,说会做得好好的,做给我看。”

        陷入回忆,孟蹑云露出一个笑来:“临行前一夜,我瞧他房间灯也未熄,一遍一遍在那儿擦自己的佩剑。

        “那样子噢,跟我给他本命剑的那晚上一模一样。”

        美好的回忆就此结束,孟蹑云的笑容随之消失:“之后的事,便是活下来的几个小子同我说的。

        “他们不小心触发了结界,落到一洞中,臭小子要领路,结果,就碰到了那只蛟。”

        蛟?谢随安眉心一跳,心跳几乎错漏一拍,她向孟蹑云报上了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如出一辙。

        谁都想不到,当年诈死的蛟,兜兜转转,又被许多年后的萧祺然手刃了。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仇,只是……谢随安苦涩一笑,杀了它又如何,酿造苦果的,终究不是它。

        脑海里一遍遍放着当时的场景。谢随安告辞,走出门去,才近乎要落泪了。明明那是萧祺然不愿面对的心结,可他还是能克服恐惧,在那个瞬间救下她。

        之后还偏偏装作对她无情,谢随安心头复杂情绪交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谈得太久,小路上的灯没有亮起。谢随安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却在路过竹林时,被一只手狠狠拖拽进去。

        她不假思索就要拔剑回击,却在察觉那人是谁时,生生止住了动作。

        黑暗中,萧祺然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虚虚按住她后颈,将她按在宽竹上,下巴搁置在她颈窝。

        热气喷涌,谢随安觉得酥痒,欲躲,又避无可避。

        “不放我可喊了。”

        谢随安瞪了眼睛威胁他,谁知萧祺然在她唇角啄了下,再懒懒开口,“随安不听话。我叫你回去修炼,你做什么去了?”

        谢随安心猛地一跳,原来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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