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饯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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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京城刚从太子冠礼的热闹中走出,于粱浅的饯别宴也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萧载阳与何芊蔚依旧同乘一辆马车,掐着点儿低调出了宫门,朝于府驶去。
才到于府附近,街道上就传来喧哗声,何芊蔚掀开窗帘往外瞧了瞧,又好笑地收回目光:「于粱浅倒是想毫无动静地走,只可惜勋贵之家没一个答应的。」
「毕竟即便他上头有个哥哥,坐不上大将军的位置,却也不会是碌碌无为之辈。」萧载阳面色淡然,眼底却同样有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于家啊——这可是祖辈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又手握重兵兴盛了数百年的家族,尽管再显山不露水,底蕴却比谁都足。
京城这么多高官权贵,恐怕没几个能和于家掰掰手腕。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乘着马车穿过街道,一路到了于府门前。
于家世代武将,即便女子也同样久居边疆,京中的府邸不过是个摆设,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也只有在今天才热闹了一回。
正门处人来人往,互相看不惯的于粱浅和世家子弟谈笑风生,恭贺与道喜争先恐后地往外蹦,换来当事人谦虚十分的「尚有许多不足」。
这回出宫乘的马车上没有徽记,一时间只被当做哪个同样来赴宴的宾客,旁人匆匆瞧过一眼
便被放到旁边。
大人物多得很,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其他人。
而作为京城名列第二的大人物,太子殿下低调地吩咐马车又转到了侧门,这才率先下了车,又回头扶着何芊蔚落到地面。
「其实我可以自己下来……」
打小就上房揭瓦的何芊蔚试图争取点什么。
「嗯。」萧载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也不是担心这个,才非得亲自扶着你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
何芊蔚反应慢了半拍,正准备追问,手心却忽然被挠了挠,连带着心尖也随之一颤。
正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瞬间就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未尽之言,老实地闭上了嘴。
于是两人都忘了松开手,直到萧载阳牵着何芊蔚一路穿过于府的抄手长廊,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座小亭边。
邱屿阔百无聊赖地倚着围栏,是第一个瞧见他们的,而目光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了转,最后变成一声响亮的口哨。
在亭子里专心看书的谢到源应声抬起头,眼神同样精准地落在小情侣交握的双手上。
他掀起唇露出一个含蓄的笑,意味深长。怎么忽然觉得心里发毛。
何芊蔚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想起来其实自己可以主动松开手。
太子殿下安之若素,眼皮都没抬,甚至改成了十指相扣的握法,不紧不慢地带着何芊蔚走过来。
双方间的距离刚被拉近到能将话听得清楚的地步,邱屿阔便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册封太子妃的圣旨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啊殿下?」
谢到源动作一滞,忽然有些犹豫是该放下手边正读得起劲书册,还是装作意犹未尽再拖会儿。
起码等拖到看看殿下究竟是什么反应吧。
谢到源心想。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耍耍嘴皮子功夫还可以,旁的么那便敬谢不敏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邱屿阔自己嘴欠惹出来的祸,还是让他自己受苦去吧。
打定了主意,谢到源便老神在在地低头继续看起书来,默默在心中记着数。
一、二、三……
「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小邱将军不若从现在起便四处搜寻一番,正好能赶上送礼。」
嗯?
结果谢到源没等来好友撕心裂肺的惨叫,反而听了一耳朵太子殿下藏不住喜意的回答,当即惊得扔下手中的书卷,满眼震惊地抬起头。
殿下您怎么回事,往常明明最听不得别人用私事来打趣的!
饱读诗书谢公子这厢兀自惊异,心大又粗神经的邱屿阔却是一口应下,毫无半分犹豫。
他甚至还煞有其事地掰着指头数起来自己的私产,最后面色凝重道:「要是送的礼不够贵重,会不会被纪修丢出东宫?」
「这倒不至于。」萧载阳说,「纪修那样把规矩和礼数吃透了的人,大概只会盛赞一番小邱将军心思巧妙,再无中生有地详细描述孤对此的喜爱。」jj.br>
「最后把它往东宫库房里一塞,什么也不记得。」
纪公公确实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神游天外的谢到源深表认同。
当年刚认识太子殿下没多久的时候,谢到源就有幸见识过纪修游刃有余处理大臣节礼时的景象:
甭管对方再如何舌灿莲花,纪修自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搪塞完一场恭维,再慢悠悠地抽身而出。
只能说优雅永不过时。
谢公子如今的行事风格,很难说没有受其影响。
谢到源乱七八糟回想这些的时候,邱屿阔与萧载阳谈笑风生了不知道多少轮,何芊蔚也终于找到机会撒开手。
何芊蔚三步并作两步,将投缘的二人远远抛在身后,自己先钻进了小亭,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手边虚虚握着一卷书的谢到源。
眼瞅着谢公子半天不说话,何芊蔚好奇地抬手在其眼前晃了晃:「谢公子,谢公子?你在这想什么呢?」
「……没什么。是我走神了。」
谢到源也终于回过神来。
「难得呀谢公子,你也会走神?」何芊蔚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坐定,抬手朝结束讨论正走过来的萧载阳挥了挥,调侃道,「沈太傅可是每天拿你和殿下做榜样,来教训我们这些听课听到一半就溜号的人的。」
「起码上课的时间我确实没走过神。」谢到源言辞恳切,「平常还是会时不时发个呆的。」
萧载阳过来时听了半截两人的交谈,顺道插进话题:「到源也就在课上认真,其他时候经常神游天外,得连续叫上好几遍才能答应。」
紧随其后的邱屿阔半点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听见太子殿下这席话,立刻秉承着损人不利己的精神开口:「你别看他在外头顶着谢公子的美名,被无数大家闺秀赞不绝口,其实背地里根本就是好好走着路都能撞树上的——」
谢到源眼疾手快地把身侧的书卷砸过去,顺便死死捂住了邱屿阔那张说不出如意话的嘴,冲何芊蔚温润一笑:「邱屿阔这厮就是管不住嘴,成天胡说八道,见笑了。」
何芊蔚闷咳一声,好不容易才将笑意憋回肚子里,勉强绷着脸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开口说,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真正心情。
她与谢到源性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是以即便同在一个小圈子里,关系还算不错,但相对其他人来说,并不怎么交流和相处,还真不知道对方私底下的模样。
这要是让沈太傅知道了,那得多有意思……
何芊蔚这表情一看就是心知肚明,但为了照顾当事人心情才闭口不言,毫无半分说服力。
谢到源看见便幽幽叹了口气,心中为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形象默哀着,然后语重心长地和邱屿阔说起话来:「伯父前些日子还来过信,问我某人表现如何,我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帮忙扯了几句谎,今日反而有些后悔了。」
「晚些时候,我就立刻研磨回信,为伯父好好介绍几位当代名师。」
好不容易才通过考核不用再念圣贤书,而是一头扎进兵书中的邱屿阔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举手求饶,好话说了一箩筐,整个人卑微至极。
谢到源不为所动。
萧载阳与何芊蔚作壁上观,就差磕起瓜子了——噢,等等,何芊蔚向果盘伸手了。
果脯也可以凑合磕磕。
而在大门口和宾客打了半天太极的于粱浅终于脱身,姗姗来迟。
这位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边走边好奇地瞅了眼纠缠着的两位好友,等进了小亭,同样默不作声地挨着两个尽职尽责的观众坐下,甚至问都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芊蔚把果盘朝于粱浅的方向推了推。
于粱浅顺手抓起一把果脯,口中道了谢,这才终于想起来吃瓜吃全的重要性,低声询问事情经过。
「谢公子被揭了短,正恼羞成怒呢。」何芊蔚说。
于粱浅恍然大悟,趁着谢到源没工夫搭理自己,兴致勃勃地横插一脚:「谢公子的短处?那我知道得可多了啊,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也没问题!听不听?」
「听!」何芊蔚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应声,却忽然感觉衣袖被人拽了拽。
她满心困惑地转过头,垂眼往下一看,太子殿下骨节分明的五指正轻轻抓着自己,而其本人的目光……
正盯着于粱浅面前的果盘。
噢,这果盘是我从殿下手里端过去的来着。
何芊蔚扶额,在于粱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将果盘挪回来,安抚性地拍了拍萧载阳。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地收手。
目睹一切的于粱浅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挪,总觉得自己没准要被逮着机会就削。
而何芊蔚已经捡起了先前的话题:「还说不说谢公子的八卦了?」
「什么八卦?」
应声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邱屿阔达成了共识的谢公子本人。
何芊蔚与于粱浅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把成日沾花惹草,走大街上都能遇到不下三个仇人的礼部侍郎之子拉出来挡枪。
谢到源也不知道信没信,但总之是没追问,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开春的时候,我们几个还一起赛马呢。」谢公子悠悠道,「结果才过了一个夏天,就有人要背井离乡了。」
「这话怎么说得像是我有多惨一样。」于粱浅嘟囔几声,「京城本来也不是我家乡啊……这明明叫意气风发、前途光明!」
谢到源瞪他一眼:「你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于粱浅乖乖闭上了嘴。
感情刚才没追问是装傻,如今找到机会就故意找茬来了。
逃过一劫的何芊蔚眼神漂移,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懂。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聊了半晌,又让下人端来果酒小酌一番。
何芊蔚酒量不行,尽管被特意照顾,也还是早就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上,把太子殿下的胳膊拉过来当成枕头,听几个神志清醒的人天南地北一通瞎扯。
到了最后,谢到源与邱屿阔陆续告饶离场,只剩下个又要回去招待客人的于粱浅。
于粱浅酒量随他爹,半天下来一点影响也没受,精神奕奕地和萧载阳道别:「下回到了宛城,再和殿下多喝几杯!」
下回就下回,关宛城什么事……殿下是太子,离不得京城的。
何芊蔚晕乎乎想。
而同样毫无醉意的太子殿下面色不改直接应下,等于粱浅的身影远到看不见,周围伺候的下人也一同离开,这才抬手刮了刮何芊蔚鼻尖,声音无奈:「回去了?」
何芊蔚意义不明地发出几声气音,滚进了对方怀里,沉重地点了几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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