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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银钗是我比照着二婶的那支着人打造的,”晏乔语调平静,似乎在说今日天气还不错一般。

        宁聿瞅了眼百里昊江,见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沉吟了下,仍旧问道:“你知晓银钗的秘密?”

        晏乔点头,“正是,既到了这地步,不妨告诉大人,我便是用银钗里藏的麻药制住了她,才得以杀了她的。”

        晏乔,一十七岁,五岁时父母双亡,自幼被养在冯氏身边。

        晏家所有人都知道,冯氏待晏乔极好,吃的用的皆是府中最好的。

        “晏乔自幼便知,二婶待我好,那是因为我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府中养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没什么,但若是养的好了,以后或许有大用处,就比如嫁到剑南王府。”

        晏乔说起她前十七年的人生,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神色不见悲戚亦无愤懑。

        “这是晏乔的命,晏乔认,为了讨二婶喜爱,每件事我都要极力做到最好,为了学琴,我每日早起练琴一个时辰,学针线,我手上不知戳了多少洞,练习笔墨书画更是无论寒暑,因为,二婶说过,女孩子若是想嫁得好,琴棋书画针线理家必是要样样精通才好,只除了一样……”

        晏乔摸着自己掌心处,那厚厚的茧子,曾一度让她觉得自己依旧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娘亲出身不高,但却习得一身好功夫,因而才会在嫁入晏家后,随父亲一起出去跑生意,一来是为了照料父亲,二来也是因为生意路上贼人众多,她不放心父亲的安危,可即便有娘亲同行,父亲还是遇到了意外,连同娘亲一起遭了难。空闲时,我总会翻翻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其中便有一本武功秘籍,也因此,我慢慢习得了几招功夫,这些二婶并不知晓。”

        “依你所说,冯氏并未苛待于你,你为何会对她痛下杀手?难道因为她为你定下的亲事?”

        宁聿实在有些不太明白晏乔杀害冯氏的理由,他瞥了百里昊江一眼,若不看出身,百里昊江无论如何是配不上晏乔的。

        然晏乔却摇了头,“亲事是我点了头的,女子最终的归宿便是嫁人,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宁聿糊涂了。

        晏乔笑了笑,面上神色有几分落寞,“我自小便十分依恋她,二叔还在时,我见她与二叔在一起便难过,后来二叔死了,我还欢喜了许久,觉得她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只是,她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出去与男人厮混,我生气,故意跟着她,搅扰她与别的男人私会,然即便如此,她始终不改,后来我也渐渐看开了,只要她还留在晏家,我能时时看见她便好,因而,后来她让我去勾引百里昊江,我虽嫌恶,但也去了。”

        “你……你这个贱人……故意勾引我?还嫌恶?”百里昊江乍听到这里,便忍不住跳脚,“你当你是哪根葱,要不是晏家大小姐,比窑子里的姑娘还不如。”

        百里昊江自觉被晏乔侮辱,毕竟他堂堂剑南王府二公子,竟然被人嫌恶,还是有目的的勾引,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而晏乔只是凉凉看了百里昊江一眼,“你当你又是谁?逛窑子也就罢了,说你到处拈花惹草都算抬举你了,南安城被你祸害的女子,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你,百里昊江,纵使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平民愤,我看你一眼都觉的恶心。一想到要嫁给你这种人,更是比死还不如。”

        “晏乔……你这个贱人,你敢如此辱我?我打死你这个贱人,”百里昊江大怒,上前两步就要踢打晏乔,幸好,他又被人扯住了。

        “谁?哪个王八羔子敢拦你爷爷?”百里昊江被人拉着打不着晏乔,头也不回开始口不择言。

        “是我,”韦无冕不复往日的温和,拉扯着百里昊江,有些气急败坏,“百里昊江,这是公堂,你自重些。”

        “公堂又如何?”百里昊江觑了一眼宁聿,并旁边两排衙役,大放厥词,“就算本公子当堂打死这个贱人,也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百里昊江,你闹够了没有,你再闹,回头我去剑南王府告诉剑南王,”韦无冕福至心灵,想起去剑南王府时,剑南王对百里昊江的态度,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百里昊江闻言,不自禁的顿住了身影,回头恶狠狠的对韦无冕道:“韦无冕,你个蠢货,你竟还敢提父王,若不是你,”百里昊江脸色难看,用扇子指着韦无冕的领子,语气不善的道:“本公子怎会被禁足府中,哼,你等着,有你好看。”

        百里昊江拂袖,恼怒的站在了一旁,意有所指的又对晏乔道:“晏乔,你这个毒妇,你不过逞逞口舌罢了,本公子就在这,我倒要看看,宁大人到底如何处置你?”

        这话虽对晏乔说的,但百里昊江却有意无意的看向宁聿。

        宁聿深知百里昊江的秉性,自也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只他担忧的看了韦无冕一眼,以百里昊江睚眦必报的性子,韦无冕还是早些离开剑南道的好。

        被百里昊江一打岔,众人差点忘记晏乔说到哪了。

        宁聿清咳一声,捡起了刚才在说的话头,对晏乔道:“晏乔你接着说。”

        “一年多前,木先生来了晏家,他是个举人,文章做的极好,又弹的一手好琴,也因此二婶请他做了我与弟弟的先生,木先生长得斯文,又性子温和,我与弟弟都很敬重他。”

        木先生即是林梧,他少年中举,只春闱艰难,数年也未得中进士,但即便如此,无论他的学问还是琴棋书画,在剑南道也是数一数二的。

        因而,初时冯氏请林梧教习晏乔与晏家少爷,确实看中他是个人才。

        只是这份初衷后来渐渐变了味道罢了。

        “你对木先生也生了情意?”宁聿沉吟着问道。

        晏乔勾唇,哂笑一声,“大人也晓得二婶对木先生生了情意对不对?”

        不待宁聿回答,她又道:“晏乔只是敬重木先生,并无其他。”

        宁聿想到一种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你杀冯氏,该不会是因为……”

        “对,我可以说服自己,她之前与那些男人们只是逢场作戏,可,她这回竟对木先生动了真心,她曾在府中与木先生说,她可以离开晏家,随木先生离开南安城。呵,那怎么行?”

        晏乔忽尔展颜笑了,那笑让她不甚出色的容颜平白添了几分妖冶。

        只听她道:“我,晏乔依照着她的喜好长大,她让我做的,无论我愿不愿,我都做了,可她此时却想拍拍屁股离开,留我一人在南安城这滩泥沼里挣扎,她问过我的意愿么?她在晏家,我可以为她做一切,她若想离开,那是万万不能的,除了死,她永远不可能离开晏家。”

        晏乔话音落下,公堂之上落针可闻,听闻诸人不寒而栗。

        晏乔疯了,这是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法。

        “七月二十那日,我见木先生上琴课时,有些魂不守舍,我便趁他不备将他塞进袖子里的字条偷了出来,原来是二婶约木先生说有要事相告,我有意阻止木先生赴约,便让绢儿借送琴之机将木先生拖住,却怎料木先生不顾我的吩咐,执意去了布庄与二婶会面。二婶早前对我说起过,若是遇到心仪之人,愿随那人离开晏家,我本以为她说的只是玩笑话,岂料她遇到木先生,倒是真有了这个打算。我一气之下,便尾随木先生出了府。巧的是,刚到布庄附近,我又遇到了百里昊江,我借着与他喝酒的空挡,灌醉了他,乔装一番后通过秦香楼二楼的窗户跳到了布庄后院。”

        “你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宁聿极为不解。

        “百里昊江与人饮酒时从不带随从,那日,他的随从皆在楼下,且我本就乔装成楼里的小二,即便有人看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晏乔不屑的看了眼百里昊江,又道:“他哪里会想到,我本就为了利用他,不然我嫌恶他还来不及,岂会与他一起饮酒?”

        “你个贱人……”百里昊江阴鸷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晏乔,但晏乔置若罔闻。

        “我本来也在狐疑,那房间的门怎未上锁,原来是金大夫早我一步进了二婶房内。”

        晏乔聪慧,她早已从金不换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金不换当时就在冯氏房间,不过她此刻并不纠结此事。

        “只当时容不得我多想,如大人所言,我确实从二楼跳到了后院,我习武已有十来年,虽不甚精通,但攀爬跳跃倒是不在话下,我到二婶房中时,木先生已离开,二婶见到我,并未觉得惊讶,我见她脸色绯红,且屋中一股靡靡的味道,便怒从心头起,趁她不备,用她发间的银钗扎了她一下,不错,我早知二婶银钗的秘密,那是她用来对付男人的东西,她到死恐怕也不会料到,我会用那东西来对付她。”

        “你怕本官发现端倪,是以便用自己的银钗代替了冯氏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晏乔为何会将冯氏的银钗拿走。

        “那倒不是,我当时只是想将二婶的银钗留着做个念想罢了,”晏乔笑了笑道。

        “匕首呢?你准备的?”

        “是,”晏乔耸耸肩,“不过不是那日带过去的,而是我许久以前便藏在了后院的,大人别误会,我之所以藏把匕首在后院,从前并不是为了要杀二婶。”

        “那你用来做甚?”

        “当然是为了杀别的男人了,”晏乔叹息了一声道:“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来杀她。”

        “所以在你杀了冯氏后,又特意卷走了冯氏的首饰,让人误以为冯氏被劫财劫色?”

        “算是吧,等我回到秦香楼,百里昊江还未醒来,趁着那会功夫,我在门后窥伺,正巧看到有个醉汉路过,我便寻机扶他进了那间房,虽说杀人偿命,但那时我还不想死,我只得为自己找个替死鬼。后面的事,确实如我所料,那醉汉被大人关进了大牢。只不过…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大人还是技高一筹啊。”

        晏乔摊摊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有道是人心最不可测,而晏乔的心思却是令常人难以度量。

        说她疯吧,她却时时刻刻清醒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样才能掩饰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说她冷静吧,她又会做出在冯氏棺木上刻铭文这种蠢事。

        案件至此,也算真相大白,可怜无辜被卷进此案的阿二,白白坐了好几日大牢。

        宋真清唏嘘,正想着等阿二出来后,可得好好将阿二数落一番,看他以后还贪嘴喝酒不?

        却听宁聿惊堂木猛的拍起,厉声叱喝:“犯人晏乔,其罪可诛,其情亦不可悯,你可知罪?”

        “大人,我认罪,”晏乔应的爽快,那份爽快里还夹杂了几分释然。

        然就在众人以为此案将结之时,却无人预料到晏乔忽然动了动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百里昊江。

        “啊……”

        戛然而止的惊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叫声过后,公堂之上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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