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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眼看着五日之期将至,若是再查不到毒害德善大师之人,德善大师便再无得救之机。

  周少宸在信中曾提及,因天龙寺在朝廷的特殊地位,天龙寺僧人生平都是要记录在册的。

  虽说不及为官做宰的记载详细,也未必真实,但若是细细去查,说不准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这日一早,宋真清便寻到德慈大师,希望德慈大师能允诺让他们翻阅一下寺里僧人的记载,关于何时入寺,又是哪里人士。

  德慈大师很是爽快,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了下来。

  天龙寺藏书阁内,数列册子整齐有序的按日期年月摆放着。

  “太康十二年,十一年……太康十年……太康元年,”宋真清一本本掠过,先是近十来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先帝三十五年。

  这一年恰好就是崔家灭门案同年。

  若原肃还活着,他是不是便隐在天龙寺内呢?

  册子不厚,只薄薄的几页。

  宋真清一页页翻过,在列的僧人要么亡故,要么还俗,留在寺内的不过寥寥几人,宋真清让韦无冕将僧人名号一一记在了纸上,随后又将册子搁了回去。

  接着她又开始翻阅先帝三十六年以后的年份,那几年入寺的僧人不多,但在这不多的僧人中她却意外的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号。

  德慈大师,十九年前入寺,关于他的生平只写了几笔,至于从哪里来从前又做过什么,全都是一片空白。

  而德仁大师,亦是十九年前剃度,京城人士,曾是商人,只厌烦了俗世,这才出了家。

  宋真清看着两人的记载,若有所思。

  “清清,哪里不对?”韦无冕凑了过来。

  “我也说不上来,”宋真清摇摇头,随后收了册子,对韦无冕道:“还是当面问个清楚的好。”                        

                            

  离开藏书阁,宋真清马不停蹄又找到德慈大师,将先前查到的几人名号交给德慈大师,德慈大师又吩咐小沙弥将这些人全都寻了过来。

  宋真清见人都到了,遂对金不换与阿大使了个眼色,两人颔首,上前对这些僧人一个个查看起来。

  金不换查人脸面,只见他双手轻触僧人面庞,从鬓角到下颚,细细摩挲,如此一番,那人是否易容,年岁几何,皆逃不过他的眼。

  而阿大却只验看僧人双手,但凡练过无绝手的,那人手上必然留下痕迹,这点想必没人比同样习过无绝手的阿大清楚。

  就这般半个时辰后,在德慈德仁以及其他寺中高僧的注视下,两人却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

  宋真清点头,并不见十分失望。

  “你们在做什么?”

  天龙寺中毕竟武僧众多,有些脾气暴躁的,见此情形不明就里,再忍耐不住出言责问。

  德慈大师正欲制止那人,宋真清却笑着对众僧施了一礼,道:“德慈大师之所以召集诸位前来,皆因有要事相告。”

  德慈大师惊诧抬头,宋真清却目不斜视。

  她也不管众僧探究打量的目光,从怀中又掏出两张纸条,举起纸条对众僧道:“想必诸位已听闻寺中出了大事,住持被人下毒,至今生死不明,而和明与和理两位师傅亦遭人杀害,几日之内恶事频发,大家必然心中生疑,日夜提心。”

  见众僧目光惊疑,神情渐渐凝重,宋真清接着又道:“实际上,我这几日也在私下探查此事,至于结果,便要从这两张纸说起。”

  “阿弥陀佛,”德慈大师面色早已恢复寻常,见状忙问道:“施主是否已查到毒害住持的凶手?”                        

                            

  宋真清没答,而是将其中一张字条递到了德慈大师手上,“大师先看看这个。”

  德慈大师接过,展开纸条看了两眼,面上并无什么变化,只见他缓缓阖上纸条,阿弥陀佛道:“施主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宋真清微眯了眼,似意外德慈大师的坦然,她道:“德慈大师可否告知入寺前的过往?比如从哪里来,又是因何入寺出家的?”

  德慈“阿弥陀佛”一声,言语平静,“在贫僧让施主去翻阅藏书阁记载时,便料到施主会有这么一问,也罢,藏书阁之所以未载明贫僧来历,皆因住持说过,贫僧戾气太重,需重新做人,过往譬如烟云,记住不如忘却,是以才抹去了贫僧的记载。”

  德慈停顿半刻,见底下小僧皆面露疑惑,他双手合十,洒脱一笑,“贫僧乃是绿道出身,从前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只因厌烦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这才决意出家,在入寺时,贫僧将过往向住持全盘托出,并不曾有一丝一毫隐瞒,若是因贫僧之故让住持遭此磨难,贫僧当真是罪过。”

  他面上盛满了愧色,对德善大师的担忧不似作伪。

  但底下小僧却是惊色毕露,只除了几位年长的僧人,宋真清心中有了判断,遂点了点头道:“德慈大师,对不住了,我并非一定要揭开大师过往,只因我若心中有疑虑,自然不好公断行事。”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德慈大师毕竟侍佛多年,这点度量还是容得下的。

  宋真清笑了笑,转而又将另一张字条交予德仁大师,“德仁师傅,这张便是您的。”

  德仁接过字条,扫了一眼,面上不动,道:“施主何意?”                        

                            

  “敢问德仁师傅是京城人士?”宋真清微微笑着道。

  德仁答的爽快,“是。”

  “德仁师傅曾在京中行商?”宋真清又问。

  “是,”德仁又答。

  “做的是何生意?玉石?粮米?还是食肆?”

  宋真清轻声问询。

  德仁微愣,不动声色应:“粮米。”

  “噢,在何处经营?我听闻京中做粮米生意的皆在东城,德仁师傅是否也在东城?”

  “当然,”德仁冷哼。

  “粮价又是几何?”

  德仁自顾一笑,“斗35文。”

  “德仁师傅确定否?”

  “当然。”

  宋真清摇头失笑,铿锵有力道:“德仁师傅说的不对,你从不曾做过粮米生意,对不对?”

  德仁惊疑,瞪圆了眼怒道:“稚子胡诌。”

  宋真清却不恼,向众僧施礼,打量了一圈众人道:“我是否胡说,诸位有心让人去查便知。”

  众僧沉默,将信将疑之下一时没人回应。

  一旁的韦无冕趁着这间隙,轻咳了声,为众人释疑道:“我是京城人,对京城最为熟悉,据德仁师傅所说,他是十九年前来的天龙寺,在此之前于京城东城经营粮米生意,然十九年前京城东城全是玉石铺子,而粮食价格更是在百文一斗,三十五文一斗不过是近些年的行情,德仁师傅若是当真做过粮米生意,这些绝不会弄错的。”

  听韦无冕说完,宋真清勾起一抹讥笑,直视德仁双眼,道:“德仁师傅,外头粮价确实三十五文一斗,但却不是十九年前的粮价,所以,从入寺那一刻开始,你就说了谎。你根本不是京城人,你也不曾在京城经营粮米生意,是也不是?”                        

                            

  德仁力持镇定,正欲辩解,却忽闻一声犀利的鸣叫,他神情震动,情不自禁的倒退了半步。

  众僧也被这声鸣叫惊住,抬头便见一只猎隼振翅从高空飞来,那矫健的身姿越过天龙寺高耸的屋檐直直冲向众僧。

  众僧面色皆变,韦无冕却嘻嘻笑着开口,“莫慌莫慌,海蓝已被驯化,它不会伤人,只除非有人先伤它……”

  这话音刚落,众僧便见海蓝越过众僧头顶垂直落于韦无冕肩头。

  韦无冕拍了拍海蓝的利爪,呵呵一笑,对众僧又道:“海蓝曾在寺外树林遭人埋伏,但海蓝绝非寻常猎隼可比,那人非但没伤到它,反被它所伤,呵,想来那人身上被海蓝抓的伤口还在流血才对。”

  众僧面面相觑,皆小心翼翼离身边的人远了一寸。

  “嘿嘿,海蓝爱记仇,那人想必如今十分煎熬,”韦无冕说着轻轻吹了个口哨,海蓝闻声一震,一身棕色羽毛顷刻竖起,那姿势正是飞扑袭击之姿。

  而它那双炯炯有神的利眼直视的赫然便是德仁的方向。

  众僧心中有了数,全又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稍稍离德仁远了些,唯德慈大师向德仁进了一步,直指德仁厉声责问:“你,你为何毒害住持?”

  德仁一边防备海蓝偷袭,一面也悄悄后退,闻听德慈问话,冷哼一声,“我何时伤害过住持?”

  “给住持下毒的不是你?”

  宋真清亦是震惊,对韦无冕使了个眼色,韦无冕拍了拍海蓝的爪子,海蓝又悄无声息的收起了翅膀。

  德仁见状犹不放松戒备,“我为何要对住持下毒?”

  宋真清蹙起眉头,又问道:“杀和明与和理的人是你?”                        

                            

  德仁冷眼望来,“你有证据?”

  宋真清摇头不答,扯了别的话道:“你身上的伤还未结痂对不对?”

  德仁这回并不否认,“那又如何?”

  “你为何偷袭海蓝?”宋真清突然又道。

  “我不喜这鸟,”德仁瞥一眼海蓝,不屑道。

  而一旁的海蓝似感受到了挑衅,又欲振翅扑来,幸好被韦无冕按住了爪子。

  “不,你不是不喜它,你是怕它将你的秘密送出去,”宋真清摇头否道。

  “我的秘密?”德仁似笑非笑。

  “对,你怕秘密被瑞王世子查出来,当然你也可以说没有秘密,不过你若是没有秘密的话,不妨让我这位兄弟检查一下双手,那秘密便藏在你双手之内。”

  德仁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眼神愈加阴冷。

  “不肯?”

  宋真清眼神忽闪,又是出言讥讽道:“你自以为你那一手功夫即便杀人也无人能认出来,只除了身在京城的瑞王世子,可却不知世事便是这般凑巧,你杀人那日,无绝手这门功夫便被人识破了。”

  “你怎会知无绝手?”

  德仁惊疑,无绝手这功夫,听过的都寥寥无几,即便是周少宸,也极难认得此门功夫。

  他心下方才还在狐疑这小女子诈她,疑她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恰巧看到和明和理两人身上的痕迹,猜测是掌伤罢了。

  他之所以去偷袭那猎隼,却不是如小女子所说,被周少宸识破无绝手,而是因为……

  德仁瞧着眼前的小女子,眼神微闪,诡异的扯了扯唇。

  宋真清却没察觉德仁异状,伸手一指阿大,道:“你定没料到,他,我这位兄弟,与你一般,亦是这无绝手的传人。”                        

                            

  德仁惊愕之余,脱口而道:“你是原肃师兄的传人?”

  言毕,不待阿大回答,他又突然转向德慈大师,食指一点阿大,语出惊人,“师兄,他才是给住持下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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