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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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北凉王宫,如今的都督府。
雕梁画栋,却人数丁零。
北凉王室从前有多奢靡,如今的都督府便有多寂寥。
自打燕城来了这鸣沙郡,都督府里只除了几个中年仆妇,清一色全都是来往的军士官兵。
十二年来,燕城全副心神都在治理鸣沙郡上,剿匪拨乱,兴利农事,开垦荒田。
但唯有贴身的谋士权蕴才知,燕城的自苦。
燕城出身并不算寒微,但却父母早逝,家境中道衰落。
其夫人与之自幼青梅竹马,十几岁上不顾父母阻拦与燕城成了亲,年少夫妻恩爱不移只慕白头,纵然情深,却难敌家贫。
机缘巧合,燕城救了微服私访西川的太子,太子极为赏识他,燕城也为给妻女一个好前程,毅然决然的跟着太子进了京。
这一走便是数年。
他走时,女儿尚在襁褓,待他功成名就,女儿已是总角之年。
原以为太子登基,他做了禁卫军统领,便可接了妻女来京团聚,却不成想,等他能接妻女来京时,却也是他们分别之时。
他被新帝派来了这鸣沙郡。
男儿志在四方,鸣沙郡当时情形确实不妙,既为人臣子,当该为帝皇排忧,燕城毅然决然接了旨,甘心情愿来这鸣沙郡。
可在此之前,他必得将妻女接到京城,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所以他派了人去接妻女,他一心欢喜的等着妻女,只求来鸣沙郡之前与妻女相聚那么短短几日。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令人心碎的噩耗,夫人被害,死的凄惨,女儿失踪,廖无音讯。
纵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听闻惨训后,直晕倒当场,五日未吃未喝,若不是女儿可能还在人世的消息支撑着他,他或许那时便随妻女去了。
燕城这一生,初始离家,便是为妻女博一个前程,可待他官拜大都督,却是妻女离散。
燕城自看到朱小棉的那一刻,便是极力忍耐,终还是红了眼。
即使眼前的姑娘可能并不是他的女儿,但看她了无声息的躺在那里,燕城依旧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
燕城发了怒,当夜便召集了兵马欲出城剿匪,却被权蕴劝阻了。
瓦山上的匪徒盘踞瓦山已数年,这些年被打压的从不敢在鸣沙郡附近闹事,可如今却劫了余家商队,伤了朱小棉,这难说其中有什么阴谋。
凡事谋定而后动,身为鸣沙郡大都督,他身后不止有妻女之仇,还有万千鸣沙郡百姓,所以他断不可情意用事。
燕城被劝住了,连夜为朱小棉安排了军医救治,又派人将余家大爷的尸首送到了千华寺。
等到了白日又派人四处打探名医,只为朱小棉解毒。
而韦无冕欲再拜见燕城,却一直到了晌午,才又有机会见到燕城。
“呦,小子,数年不见出息了啊,”昨夜匆忙,权蕴并未来得及与韦无冕说话,今日韦无冕刚一进门,便调侃着道。
“权大哥,”韦无冕抱了抱拳,以示问好。
昨日在都督府看到权蕴时,韦无冕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这权蕴何许人也?
那可是几年前,在京城搅天动地的权家小公子。
权家老太爷是皇上恩师,权家人讲究坐不弯腰,行不摆袖,笑不露齿,守礼清贵之极,但纵是这样的人家,也出了个怪胎,便是眼前的权蕴。
蕴乃底蕴,蕴藏,可见权家对权蕴期许,但无奈权蕴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打架斗殴,还花天酒地,日日不着家。
可没把权家老太爷气出好歹来。
直到后来,据说权蕴有一次顶撞老太爷,险些害的权老太爷撅过去,被家法好好伺候了一顿后,京城再没了权蕴的消息。
有人说,权蕴被权老太爷打死了,也有说权蕴被赶回了权氏老家,反正众说纷纭。
因权蕴大他几岁,素来没甚交集,他只一次生了好奇,去问了少宸一嘴,少宸却道权蕴被发配到了边疆,他当时还在唏嘘,权蕴做甚不好,非要惹恼权老太爷,看吧,被皇上发配边疆了吧。
可如今回想,才惊觉少宸不过是随口与他开玩笑罢了,这权蕴哪里是发配边疆,看这模样,在鸣沙郡过的当真十分舒适才是。
人既是在京城混天摸地的小公子,权蕴当然也是识得韦无冕的。
前些年,韦家有个大傻子,这事可是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只不过碍于长公主颜面,没人敢将这话说出口罢了。
权蕴当初虽混账,但也不屑于欺负傻子。
非但如此,被他听闻背后有唤傻子的人,还都被他教训了一顿。
也因此,他后来遭家族厌弃,才得了瑞王青眼,派人将他送来了这鸣沙郡。
到了鸣沙郡他才知道,他的世界不止京城那一片小天地,男儿当以顶天立地,立功其次,做人应有所追求才是。
他家老太爷既然能做皇上老师,心智谋略自然不差,所谓好竹出好笋,他便是从前混账,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因有瑞王的情分,他又有心钻研,没过几年便成了燕城的左膀右臂。
但此时再见韦无冕,这哪里还是京城那个人见人笑的大傻子,瞧着守礼知理,见人未语三分笑的模样,与之前那个倔强固执冒着傻气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天高地远的,不知韦无冕怎会来这鸣沙郡呢?
便是来了,也不该如此轻车简从,以瑞王与长公主还有周少宸护犊子的性子,还不得派个八百军士随行?
权蕴心有七窍,虽疑韦无冕来鸣沙郡的意图,但只按兵不动,听韦无冕与燕城说话。
谁知韦无冕坐定后,却没说其他,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于了燕城,并道:“都督请看。”
燕城狐疑接过荷包,只一眼,瞬间便怔愣住了。
权蕴探头一瞧,只见粉白色的荷包上用红色丝线绣了个大大的“小”字,看着既滑稽又有些缭乱。
权蕴眼角一抽,觉得这荷包的配色当真是极丑的。
也不知是谁绣的?怎的落到了韦无冕手中?
他正狐疑着,却见燕城细细抚摸起了荷包上那个丑丑的“小”字,那模样像似在抚触稀世珍宝,屋内落针可闻,沉寂之中又见燕城颤颤巍巍的翻开了荷包,自荷包里抽出了一张字条,打开一瞧,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小心有诈。”
权蕴先没注意这字有何不同,他只寻思着这几个字的意思。
小心有诈?让谁小心?又是要防备谁?
权蕴托了下巴思量,却没瞧见燕城忽然泪湿的眼眶。
直到听闻燕城喃喃道:“是她,就是她……”
权蕴顿时大惊,低呼:“都督的意思是……是……那小棉姑娘,当真是燕榕小姐?”
韦无冕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既惊又讶,不由脱口问道:“都督确定?”
燕城眼眶又红了,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荷包,声音哽咽。
“榕儿出生不久,我便到了京城,其后几年,我极少回去,榕儿日日长大,眼瞧着别的小伙伴都有父亲相陪,便与夫人闹脾气,说自己怎没爹陪在身边,夫人便劝慰她,对她道,我在京城做大官,可那小丫头偏偏要与夫人拧着来,非说她就喜欢小小的官,还将自己的名字改做小小,再后来,夫人每每给我写信,她便在信的末尾附上一个“小”字,她刚习字,写的很是龙飞凤舞,毫无章法,可我每看到这个字,便似能远远瞧见她得意的小眼神。”
燕城回想着那些喜悦往事,神色难得的柔和了几分。
“外人只知我女儿手上有道疤痕,那是她幼时调皮所致,却不知她眉心处还有一颗红痣,痣隐在眉里,非亲近之人绝难以发现,昨夜我特意瞧过,小棉眉心有处伤疤,恰好遮住了红痣,我虽狐疑但尚不敢奢望她当真是我的女儿,今日再瞧这字,才敢断定她就是我的女儿,她就是燕榕,是我的小小。”
不止韦无冕,便是权蕴也震惊住了。
燕城看似大老粗一个,没想到他却心细如发,便是与女儿相处不多,但仍是将自家女儿的容貌特征甚至一些习惯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些年,燕城每隔一段时间便派身边人秘密去寻女儿,每每也会寻到像似之人,但最后都是空欢喜一场,天南地北的大海捞针中,前段时间从江南才又传来了好消息。
燕城虽期待早日见到朱小棉,但身为鸣沙郡大都督,他始终存有警惕之心。
又唯恐如十二年前,自西川回京途中遭遇劫匪一般,燕城这回特意将人托付给了威武镖局,只求这一路安稳。
毕竟十二年前的劫匪怎么也不像是单纯的劫掠,纵是他明察暗访多年,始终不曾得到那些劫匪的丁点讯息。
就在燕城也不敢肯定朱小棉便是自己的女儿之时,却不妨朱小棉又遭遇了刺杀,而这回的劫匪却是瓦山匪徒,就在他鸣沙郡的地盘上,燕城怎能不发怒?
怒而怒极,被权蕴劝住,他细细想了想,也才觉出其中蹊跷,明明朱小棉来鸣沙郡之事极为隐秘,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走了消息?
燕城虽诸多疑惑,但却挡不住对女儿的忧心。
朱小棉便是燕榕,是自己寻了十二年的女儿,燕城此时已是激动难耐,与初见朱小棉中毒时的心情又有所不同。
当燕城火急火燎的又见到朱小棉时,才惊觉朱小棉已是奄奄一息,眼看着便将要撒手而去。
燕城慌乱之下,一时没了分寸,遂召集下属去遍寻能人义士。
最后还是手下副将庞戈无意提到千华寺的平凡大师,他才恍惚想起某些传闻,是啊,平凡大师功力深厚,又是北凉遗族,也许平凡大师会有办法救榕儿。
燕城这般想着,哪里还有半刻犹豫,忙着人备马,快马加鞭带人赶往三危山千华寺去请平凡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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