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流水账

这一场微草新秀打得奔放，高英杰的操作惊艳漂亮，战队和俱乐部一直力捧他，公关团队管他叫王不留行的继任者，说他是小魔术师。

        但他还真有点魔术师当年的意思，太快了，所以不留破绽，似乎也让人抓不住破绽，黄少天在那腹诽，好家伙，这小孩是王杰希专门调教出来克我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莫过如此了吧？

        “没事儿。”应念在旁边轻飘飘地说，“这不有我呢吗？我也快，他的破绽不是没有，不好抓，但也不是不能抓。”

        “系，我知你最靠谱啦，我信你啊。”他说，又嬉笑着揉她的头发，小心克控好力道，没凌乱姑娘精心打理过的头毛，“不过你也可以相信我啊，我也很靠谱的嘛不输给你的啦，哎念念，我们两个再加把劲好好配合的话有望拿最佳搭档的耶。”

        前半句说了粤语，后半截就切了普通话回来，他不会发儿化音，说粤普时有一股莫名的温和腔调，钝钝的，像圆滚滚的玉石粒子，不似他场上风格，远没有那般锋利，大珠小珠落玉盘，活泼地碰撞滚落时生出来的音色柔软。

        她按住那只在她头顶作乱的手说，“可拉倒吧您，最佳搭档不得你跟队长拿？真有我什么事儿似的。”

        他说哎呀，别这样讲嘛，年轻人就要勇于尝试啊，转头就跟喻文州说，队长队长，这赛季让我和念念拿个最佳搭档吧，你委屈一下啦，好不好啊好不好啊？

        “这我可说了不算。”喻文州说。

        他眉眼平静地看着他们俩，含笑说，“不如你们去问问李轩和吴羽策答不答应？”

        黄少天真掏兜摸手机了，“好啊好啊，我现在给李轩发消息问……哎不用啊，虚空离咱们挺近的。”他说，接着真站起来了，往四周扫了一圈，锁定虚空席位无辜的李轩之后就要向人家招手。

        眼见他马上要开口了，应念真的会社死，连忙拽他帽衫下摆把人拉回来，让社交牛逼症重新坐下，还不忘捂他嘴巴施以严厉教诲：“够了啊你少天，我光知道你话痨，什么时候变社牛了？”

        黄少天说哼哼，我本性如此有待发掘，不懂了吧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怎么回事啊认识我这么多年了还跟第一次见似的，丢人啊，我好伤心，我难过了！

        几岁了我说你？应念不戴眼镜，但她强行大跌眼镜。

        算了不管了，也挺好的。他们打职业的不就这样吗？都得这样，心态年轻点，骗自己还年轻，还能打好些年，磕磕巴巴熬下去的，又有谁真想与冠军失之交臂，临门一脚又最终放弃，说来不过阴晴圆缺，圆月独不照人矣。

        接着看微草队内争端，应念原本面皮儿上还挂着笑，到后头就笑不出来了，不自觉敛了神色凝重起来，事实上在场的职业选手们都是这样，这一场打得门道太多了。

        但是不应该啊？想不通，高英杰再怎么天才，王杰希当打之年在队里小孩儿面前落了下风，横看竖看都不现实，今天以前要有人跟她说这话，那是笑话都当不上的，纯属胡诌了。

        谁想过胡诌也能成真。

        高英杰的魔道紧咬着魔术师步步紧逼，后者的操作仍然紧密出色，挑不出错，却依旧挨不住节节败退，这能说明什么？高英杰打得更好，但为什么？

        黄少天知道应念跟柳非刘小别关系好，派她去隔壁微草打探情报，应念肃穆说这不好吧，我当奸细，他磨叽她，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哎呀你快去啊哪那么多讲究没关系的啊，好像现实世界里也有文字泡这种东西似的，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气泡从他脑袋顶冒出来刷屏，晃她眼睛精神污染。她痛苦地说我去就是了，真的吵到我眼睛了！

        黄少天满意了，闭嘴收声，轻轻推她肩膀，没用多少力气，还刻意比了个手势加油鼓劲，应念拳头硬了。

        她灰溜溜往微草那边探头，指尖合着抵在嘴唇前，吹了个不成型的口哨，很拙劣，但确实吸引视线，刘小别先看过来，他这人手快，于是又好像干什么都快，应念早说过男人太快不行，被他反过来骂好几次，说话忌讳点儿行不行？

        忌讳啥啊，实话，关心你呢吗这不是？

        刘小别就差给她来一下子了，好悬没用拳头热情地招呼她。转眼又看她那张漂亮脸蛋，终归于心不忍，谁对这姑娘下手都是伤害珍贵的保护动物的，要遭天谴。

        联盟里统共就这么几个女选手，物以稀为贵，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且是个顶个的漂亮，谁想不开跟姑娘计较啊，你会跟大熊猫发脾气吗？那必然不能。

        “干什么你？”刘小别警惕地说，柳非也看过来了，他跟个良家夫男似的双手护胸，“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柳非噗嗤一声笑了，邓复升跟着她哈哈哈，一点前辈架子没有的，眼泪快出来了，笑得揉眼睛说小别啊，怎么事儿，好像小应以前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刘小别严谨极了，“防备蓝雨的人怎么都不过分，更何况这家伙呢？”

        应念说：“我谢谢你，不跟你扯淡了咱们废话少说，你们队里小高咋回事儿？王队又干嘛呢？”

        这下轮到微草的人肃穆了，神秘兮兮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还是柳非心里头挂念着往日交情宽容地多说了一句，说的还就三个大字：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

        应念黯然离场，回蓝雨那边之前说谢谢，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会儿他们就又都热情起来了，嗨甭客气，都老乡嘛咱们一家子人，下回再来啊。

        谁跟您客气了我说？她无语，冲他们招手，拜拜。转头跟黄少天复命，愧对组织没套出来话，他们嘴巴比那什么还严。

        什么什么，哪什么？黄少天说。跟我打哑迷吗，要玩脑筋急转弯吗？要不我先考考你吧，请听题——

        “滚蛋，谁跟你玩儿这个了，小孩气儿的。”她没好气儿地说，拍了一把他肩膀，食指伸出来抵着那一块的骨头，轻着力道往后推，但当然不能撼动分毫，“他们心里估计也没数吧，看那表情是自己也……唉，王杰希自己的主意，可能。”

        后脚喻文州就说了，战术大师分析道，王杰希是在让高英杰，还是不着痕迹的让，给小孩儿树立信心呢，用心良苦。

        应念有点感动了，但她问黄少天，“天儿，天儿哥，怎么没见你给我树立信心，让我赢一回啊。”

        “哇什么称呼啊，怪的，你正常点啊快换回来，欺负我不会发儿化音啊，”他先说，然后得意洋洋起来，“你不懂了吧想输很难的，我什么水平啊你看，要输还要有水准，这可是一门技术活……”

        “哦，”她点头，又笑，懒懒散散的，肌容鲜妍都抿在这一个笑里头了，摇曳风情，“技术活儿，对你来说有难度了所以？”

        他也想要她滚蛋了，但这话在嘴边车轱辘转一圈儿，最后没发出来，把那俩音节吞下去了，还是那句话，谁忍心凶大熊猫似的，尤其他们蓝雨盼星星盼月亮，几个赛季才盼来这么个姑娘，管她叫宝贝也不过分。

        那天李轩还侃他，说你们队里头这姑娘是不是宝贝得太过分了？黄少天一本正经跟他说，你们队里要是也有姑娘也是这么回事。

        结果人家说可别，蓝雨的诅咒，这福气我不要，我们虚空青训营好歹也有女孩子的，哪跟你们似的？把小应抛出去不还是和尚庙。

        黄少天怒让他滚了，但也没真怒，他们四期关系好，同期爱勉强有点的，过后李轩又说，哎那你不得防着点，好不容易有个姑娘别叫狼叼走了。

        黄少天心虚了，说的什么话。李轩说，那你看，满联盟统共这几个姑娘，啧啧，狼子野心有的是。

        这话他反驳不了，但要说狼子野心，跟他没有似的。但这玩意不能说出来啊，因为李轩下一句话就是，那都老牛吃嫩草的，你看紧点儿。

        哈哈，他妈的，人家好心提醒，结果把他自己也说进去了。

        黄少天嘴巴闭上了，过会儿又张开了，到底没能闲得住，信誓旦旦跟人说那肯定的，我看着呢。

        看着谁呢？先管住自己吧。

        微草大小俩魔道打到最后全场静默，那个将魔术师逼到再难翻盘的熔岩烧瓶，扫把横飞势不可当，地图死角逼仄一方天地，最后王杰希的角色先一步倒在火海里，宛如祭奠，火种传承到年轻人手中。

        比赛场上高英杰显然愣住，站起身来飘忽地走到赛场中央，分明是取得胜利的人，脸上却不见半点光荣，脑袋都深深低下去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直到王杰希高高地把他的手举起来，说，肩负起微草的未来。

        小魔道扛着未来两个大字骑着扫把往前飞了，肩膀好重，可是他飞得很稳，受得住。

        喻文州站起来给王杰希鼓掌了，同为一队之长，他这个人又是以七窍玲珑著称的战术大师之一，哪会不明白王杰希打的什么算盘，他把腰弯下来匍匐着搭一条稳健的大桥出来，叫新人踩到他的后背上，亦步亦趋往前走又逐渐稳住。

        他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把微草扛在肩膀上，前人后人都踩着他的背往前走，没有魔术师了，王不留行似乎也将要易主了。

        但王杰希会一直在的，他的名字已经融入到微草的灵魂里了，往后多少个赛季过去，人们再想起来他都说，这是微草最好的队长。

        方才喻文州和黄少天也讨论了一波，应念是听明白王杰希这个人用心良苦了，她本来也想跟风给人鼓掌，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她好像没这个资格。王杰希不是作秀，其实不需要掌声，看在心里就够了，不必要开口。

        王杰希很快回来了，面色平静，身后跟着个小尾巴似的高英杰，前者显然心态没有很大波动，后者也终于从那种魂儿都丢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眉眼之间又沉进去许多坚定。

        等他回来，挨上座位应念才给他小声鼓掌，笑嘻嘻地说，“王队，您厉害。”

        “甭在这儿贫了。”他说，还是那副平静样子，眼睛里偏又揉了点笑意进来，仿佛碎光，“那我哪儿厉害了？”

        “这不是哪儿都厉害吗？我佩服的。”她说。

        他说你就贫吧，天南海北的，真厉害的还没叫你瞧见呢。

        应念说那你给我看看不就得了，他看她一眼，嘴唇抿了一下，竟生出一个笑来，显得意味深长，王杰希说，“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叫你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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