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过往

“现下我有急事，明日我再来破你此题，我叫沈既零，记得了。”他留下话来，扬长而去。
那日是太后寿辰，他也是奉旨入宫祝寿，为了躲避繁琐的客套交情，特意绕了远路。
裴夕脸微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是大明国将军栋梁，英姿飒爽，一眼就无法忘怀，我自那一刻起，便就喜欢上他了。”她唇角上扬再上扬：“所幸，他第二日如约来了。”
沈既零果然来破她的题了。
他只微微移动了一根棍子，让棍头中间留空，形成一个小小的方形空间来，这般刁钻的答案，裴夕若不是看书，是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但是不甘心呀，于是裴夕又下了战书，约他明日再来，她定会出个更难更难让他无法破解的题来，沈既零是何等高傲之人，他非得打击到裴夕认输为止。
二人的争斗就从这里开始。
裴夕每日就去藏书阁里找题，这沈既零真是厉害，每日来到都能将题目顺利解开，那对裴夕而言难得不行的题目，于他眼里不过是些小把戏。
后宫人言可畏，他虽是将军之子，也不能时时进宫来，于是他们从每日之约变成了每月之约。
也因此二人的交流也开始多了起来，他经常在外游历，少说了走遍了五洲六省，裴夕的天地除了裴家，京城，就是这方皇城。
听他神采飞扬地讲述外面的世界，裴夕时常听得入迷，她不知道山水如何清澈见底，透心冰凉，这御花园里的景色听说是一绝，她也看得乏味。
他所看到的世界是裴夕目光所企及不到的。
她的世界围在这方红墙之内，就连自己所处的这方皇城，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那夜里她寝宫里偷偷潜入了一人，沈既零到底功底深厚，夜探皇宫悄无声息，更何况是她这偏远如同冷宫一般的锦秀宫。
裴夕惊得差点大叫，他宽厚的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骇极，迅速拿起藏在枕下的匕首对着他的手狠狠一划……
“靠……”他低声咒骂。
褪去惊惧，裴夕认出他的声音来，慌了心神，所幸她力气太小，他皮糙肉厚，那把匕首也没能伤他多重，却在手背上划出了一个伤口来。
她抽出手绢来帮他包扎，“你半夜跑进来是想吓死人啊，我还以为你是刺客。”
“你这里能有什么刺客，一不受宠二不富裕三不聪明，谁会往你这里来。”
裴夕气结，奈何划伤了他，只能听他数落。
“我带你去看看这皇宫。”他夜色之中，对她说道。
夜深露寒，他携着她轻跃在皇城之上，冷风刮得她心慌慌，她偷偷地环抱着沈既零的脖子，看着他在月光下俊气的侧脸，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他这般胡闹。
钦天监的观星台乃皇宫之中最高之处，她俯视这方天地，黑暗之中带着迷蒙的美，皇城广阔浩荡之气显现在她面前，天上繁星闪耀，美得不如人间。
观星台上没有护栏，她走到了最边处，风吹动她的发和衣诀，摇曳飘荡。
“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还是那方皇城本就这般的美，我也从未如此庆幸，当日选择了入宫。”当日若不入宫，深闺之内的裴家小姐，又怎会跟沈既零有这番交集。
“后来我真的出了一道题，他没解开来，逃回边国的皇帝死心不息，又起兵来犯，动荡不安，他接了圣旨，上战场去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裴夕在深宫之中关注这场战事的动向，寝食难安，“此战告捷的那天，我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我知他五日后班师回朝，满心欢喜的等他回来，我知他定会来见我，毕竟，他还有一道题未曾解开。”
只是沈既零回来之时，她因伤了秋嫔的爱鸟，被人毒害，已变成了一方亡魂。
裴夕说完这些话，已是虚弱得不行了。
我心疼地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姐姐，我已没有遗憾了，你送我入阴曹投胎吧。”
“好。”我咽下满心的苦涩来。
这样单纯的姑娘啊，她要的奢侈都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只不过是想吃吃路边的小吃，想要身边的亲人平安，想用最后的力量……抱一抱那个心里所爱的人，如此而已。
她心之所念的少年将军，可知道，那夜里她站在观星台边上，身下如万丈悬崖，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冷风在她脚边呼啸而过，她却一点畏惧也没有。
皇宫里那么多黑暗漫长的日日夜夜，
只因为有想见的人，就不会觉得孤单。
裴夕入了地府定轮回，我在院里的躺椅坐下，安静地赏着月色。
如果，小冷在就好了。
至少，陪我聊聊天。
少了裴夕的这方院子，好空荡。
裴夕走后的那几天，我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这日里管事的来传话，说裴念约我前往京城的聚芳斋吃午膳，我知他是来讨人情的了。
我特地提前出了门到聚芳斋，却没想到在上楼之际遇见了裴家的三少爷裴重，他见我也是带了几分惊讶，继而换上了嗤笑：“我还以为二哥费这么多心思，让我亲自上聚芳斋来打点接待的贵客是谁呢，原来是你。”
他似乎对裴念身边的女人都很瞧不起啊。
想我一个阴阳信使，活死人一个，有何畏惧的，我还怕他不成。
于是我含笑望他：“既知道我是贵客，还不好好招待着。”
这小子比起裴念，道行还太浅，情绪都在明面之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看他气得瞪大了眼睛，我估计要不是我是个女的，他绝对会一拳揍过来。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会乖乖地带我上楼。
裴重在前面带着路，我小心跟在后头，他忽然伸脚一绊，我重心不稳，直直地往后仰去。
这楼梯虽不高，却也走到了半高处，这一跌，绝对要滚下去摔个鼻青脸肿四脚朝天。
裴重你大爷。
我在心里大声咒骂。
就在我觉得我应该会在裴重意料之中重跌一次的时候，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双手来，轻轻这么一推，我重心回来，连忙拉住楼梯扶手，这才避免噩运。
我回头过来望他，不由得怔住。
“姑娘小心。”他声音郎朗，眉目英气逼人。
“沈……沈既零……”我不由得吐出话来。
他怎的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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