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黄金

华容就在我从裴府回来的那天夜里出现了。
当然，崇枢也在，我知道他对于华容这么一个带着怨气的魂，总归是不放心的，但又实在担心他表露得太过明显，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华容让我去备马车，只说了今晚要去的地方有些远，我跟裴念若步行前往估计都是半夜了，也多亏我今日去了一趟裴府，裴念今晚出门的时候除了唇色还有些惨白，略带几分憔悴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毕竟还在病中，管家还是隆重地给他披上了锦缎暖裘披风，刺得我眼睛疼。
华容和崇枢也正在马车里，裴念挑开了帘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看不见崇枢，但是看见华容了，对于这个结果我们都不惊讶，就算是做好心理准备的裴念此刻也带了三分的紧张，他上了马车在华容对面坐下，玉指环捏在手心捏得紧实，然后唤了一声：“华容。”
华容眉眼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裴念眼里忍不住有了笑意。
应他一句都能这么欢喜，真是没救了。
华容要去的地方是京城官道上的驿站，这是往来京城最重要的也是必经的路途，从前她去押镖就总要在那个驿站里稍作休息。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看着崇枢，憋得有些内伤。
崇枢用眼神表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把目光飘向了窗外。
官道上十分安静，车里也十分安静，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咕噜咕噜的声音，我觉得我还是得找些话来打破这种沉默的气氛，于是就出了声：“我给大家讲个笑话解解闷吧。”
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我身上，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那眼神分明就是，这个时候讲什么笑话，就算好笑也没有人会笑的好吗？
那三道视线实在压迫，我只得放弃同他们讲笑话的念头，又开口说道：“不喜欢笑话，那我给你们讲故事？”
他们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很多。
我想了想，觉得裴欢和洛非的故事的确可以拿来说上一说，只不过我隐去了他们的姓名，又换了个朝代，洛非是某个王爷的儿子，裴欢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他们因为一块玉佩在莲花中相见的事情说起，说到玉佩消失之后这大户人家的女儿再也见不到这个男鬼。
裴念深有触动，“他们从此再也没见过吗？”
“我也不知道。”裴欢后来同我说她在梦中见过洛非，可我不知道那到底是她的梦还是真实的，反正洛非已经消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既定的事实。
“你讲的故事你怎么会不知道？”裴念有些好气又好笑。
“见到了又怎么样，一个是人，一个是鬼，还不如不见。”华容忽然挑眉出声。
我知道她借着我的故事在告诉裴念。
裴念听她说话，目光柔了些许，隐约含着笑意：“可是高兴呀，见到了就满心的欢喜，就算不说话只是看着，也高兴。”
这猝不及防的狗粮，泼我一脸。
这裴念的撩妹技能估计是点满了，华容被他堵得没话说，又知道他在对她说，咬咬唇别过了脸去。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我瞪着裴念，他此刻眼里满满的都是粉红爱心泡泡，满怀爱意的看着华容，这眼神其实挺熟悉，我之前也见过这样的眼神……
我正苦思冥想着，抬首就对上了崇枢望过来的眼，脑海里一片通明。
这崇枢望着我……经常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心里七上八下，一会猜测这个一会猜测那个，崇枢觉我有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下意识回答。
华容知道我在同崇枢说话，但裴念不知道，只得抬头疑惑地望着我，我正在思考怎么同裴念解释，华容出了声，指着裴念的身旁：“你旁边还有一个男鬼，是跟着翠翠姑娘来的，方才就是他们二人在说话。”
裴念脸上一白，连忙坐远了些许，满眼都是惊惧。
华容抿唇笑了。
裴念VS华容，第一场，平手。
我脑海里忽然跳出这段字来，这相爱相杀的戏码，不要太精彩！
这一路磕磕碰碰地无惊无险总算是到了目的地，下了马车我憋在心口中的一口气终于重重地舒了出来，还以为这裴念和华容见面要针锋相对，结果情况比我想得还要乐观，这裴念的脸皮也果真比我想得要厚，华容那副摆明了要同他划清界限冷如寒冰的眼神连我都要退避三舍，裴念居然还能视而不见巴巴地粘上去。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觉得他可能眼睛有点问题。
对，他已经被爱情蒙蔽了眼睛，这么想来就合理多了。
入夜的驿站十分安静，站外的马棚里绑着两匹马，正百无聊赖地嚼着草，连眼神都不屑给我们，这还是官家的驿站，门口还有小兵在把守，裴念上前去，亮出两个大金元宝，光芒刺得两名小兵脸上通红，但还是假装正经地出了声：“没有令牌只能让你们进去停留一会，在被人发现之前你们就得出来。”
“多谢二位兵哥。”裴念道了一声谢，带着我们从门口进了去。
倒是华容有些恨恨，“他从前就是这样，现下还一点都没变。”
很快我就知道了华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驿站里静无声息，想来都是歇下了，我们立足在一方小院落里，院里有几张石凳，此时应该有几杯酒水，因为是在京郊的官道上，这里的月亮显得特别清晰明亮，明晃晃地投放在院子里的正中央，若是八月十五绝对是个赏月的好去处，尤其是繁星点缀，美不胜收，这样的美景，其实也正是幽会心上人最好的背景。
华容的回忆里也是这样的夜。
她押镖回京，最后一站就是在此休息。
官家的驿站一向比较安全，所以她没想到裴念居然能进得来，华容在房内听见有人敲门，见到裴念之时的确是惊呆了。
自从上次裴念上门道谢加道歉被她赶出来之后，以为这个事情就告上了一段落，结果这人十分难缠，第二日第三日又来，一开始还好，她是将他推出去的，到最后是将他扔出去的，想着要损他个手手脚脚卧床半个多月给她一个清净，结果这裴念吊着手让人用轿子抬过来了继续打扰。
华容不堪其烦，恨不得能直接给他掐死。
因为这裴念明目张胆的攻势，又极度地会做些表面功夫，镖局的生意可谓是红红火火，全部都是简易油水又多的镖，他生来又会讨女人欢心，连华夫人也是对他越看越喜欢，内外夹击，她听说有个远镖要押，赶忙自告奋勇，只要能不见裴念一天，一天都行，真的太讨厌了。
不料裴念阴魂不散，就连在驿站都能追过来，官家的驿站还有官兵把守，他也太厉害，这样都能混进来，华容寻思着从房里拿个花瓶什么的将他打晕算了，这裴念展开笑颜，俊得惊心动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两日未见，都隔了六秋了，你就不想我吗？”
华容一直都在想裴念，却不是相思的那种想。
而是绞尽脑汁地在想怎么才能摆脱裴念的纠缠。
房间里没有花瓶，华容看了看凳子，掂量着要用几成的力道打下去，裴念忽然送上了一个盒子来，“我特地为你寻的，你看看喜欢不？”
珠宝首饰名贵玉石，锦缎华服，华容统统都没有兴趣，她正准备拒绝，裴念咔一声将盒子打开了，一阵寒光出现在华容眼前，那是一对双短剑，刀锋泛着湛蓝的流光，刀身小巧精致正适合女人使用，刀柄之上一端刻龙纹，一端刻凤饰，两仪相生，气韵非凡。
会武的人都想找好兵器，华容也不例外，而她又是女身，大明习武的女人少，用双短剑的更少，现下用的还是找兵匠定制的，投其所好裴念这招的确还是做得挺好的，华容看得眼睛都发直，心下痒得不行，恨不得马上从盒子里拿出双短剑来试试手。
裴念见华容这神情就知道有戏，讨好地又开口说话：“这对短剑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唤‘龙凤呈祥’，寓意是不是很好？”
拿人手短。
华容狠了狠心合上了盒子，“我不要，你拿走吧。”
“为何不要，我买的时候那老板可同我说这是开朝宣明公主用过的双短剑呢，天下无双，难道他在骗我？”兵器这种东西裴念是行外人，在他眼里双短剑也不过就是两把短剑，除了好看跟难看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明国开朝皇帝的小女儿宣明公主，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就连现下的镇远大将军沈大将军，提起来都要敬上几分。
可宣明公主用的双短剑她曾在书上见过，不是龙凤双剑，而是赤炎双刃，刀身如火焰弯钩，通体冰红，裴念应是被人坑了，但这龙凤双剑比之不及，但的确也是上好的武器。
“你多少银子买的，我同你买下来。”思量许久，华容出声道。
“嘿，我说你真奇怪，我送你你不要，你还要给我钱……”裴念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是第一次给女人送东西，结果她还要给我钱的……你怎么能这么好玩呢？”
裴念哪里会缺钱，但他还是说：“三百两。”
三百两的确是笔大数目啊，华容正在纠结。
裴念追了两个字，“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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