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林父了解儿子的性子有多倔，只能按下不提，想着以后慢慢规劝。

        他继续打听着合适的小姐，但不再把画像拿去给林东君看了，反正看了也白看。

        林菀年纪比林东君还大一点，美貌在长安贵夫圈中也是有名的，从及笄开始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林菀的父亲眼光高，誓要把林菀嫁进顶级豪门，一直没有看上眼的。

        “菀儿眼看着就要出嫁了，妻主做官清廉，维持一家老小的开销颇为不易，府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能给菀儿做陪嫁，我这个当爹的心里也难受啊，就怕菀儿将来在婆家抬不起头。”大姐夫拉着林父的手感慨道。

        林父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要他拿出点东西来呢。正盘算着林菀的添妆要给多少合适，大姐夫又开口了：“妹夫家的东君也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吧？正好我一起挑一挑，给东君也寻摸个好人家，不知妹夫意下如何啊？”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告诉林父他儿子的婚事还捏在自己手里，不识趣的话遭罪的就是他儿子。

        林父心里一突，赶紧道：“怎么好麻烦姐夫，我已经在打听了，等有了人选再拿来给姐夫过目，到时候还请姐夫给我掌掌眼。菀儿比东君还大些，姐夫还是以菀儿的终身大事为重，万不可为了东君耽搁了菀儿。”

        大姐夫笑容收敛了些，似是不悦。

        “菀儿的喜事，我这个当小叔的也高兴。承蒙姐夫照顾多时，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是妻主曾出海做生意，从海外购得一株大珊瑚，并百余颗海水珠，我瞧着还算稀罕，就当作我给菀儿的添妆吧，还望姐夫别嫌弃。”

        这年头珍珠可是个稀罕东西，淡水中产出的珍珠一颗都值百两，更光洁明亮的海水珠一般都作了皇室的贡品，民间难得一见。林父一口气拿出百颗，当传家宝都够格了，但为了东君的婚事，他必须舍得。

        大姐夫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妹夫也太客气了，我就先替菀儿谢过妹夫了。听闻妹妹以前去蜀中做过生意？不知妹夫有没有买木材的路子，菀儿成亲时总要陪些家具过去。妻主早年清贫，没来得及早早定下好木料打家具，寻常木料又怕菀儿带过去丢了面子。”

        说到这里大姐夫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然后望着林父若有所指道：“若是金丝楠木，便最好了。”

        林父心知大姐夫是有备而来，妻主在东君出生后就去了一趟蜀中，采买了不少名贵木材回来。用上等的金丝楠木打了一套家具，预备着给东君做陪嫁用，当时他还数落了一番妻主花钱大手大脚的。

        带着东君来长安时，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妻主留下的心血，雇车把家具分了几次运来，没有瞒过大姐夫的眼睛。

        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舍了一套家具，为东君换个好姻缘，值得。

        林父强忍着不舍，带着笑道：“可巧了，我那正好有一套打好的家具，原想着给东君做陪嫁用。菀儿的婚事等不得，姐夫若是急用，就先给姐夫拿去做陪嫁吧。”

        “哟，多谢妹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等我打好了家具再还妹夫一套。”大姐夫喜笑颜开，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金丝楠木难得，妻主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一批新伐的才能买到，还花费了不少钱才成功运走。

        大姐夫哪里能拿出同等珍贵的家具还给他。林父垂下眼睛，暗笑大姐夫虚伪。

        --

        两年之期将至，最近李明玉传回来的消息都变少了，可能是谢檀快要回来了。

        林东君扳着指头数日子，期待着和谢檀重逢。

        一切看似顺利，铺子里的生意一切如常。

        就像暴风雨前总是平静的。

        大伯母这段时间经常深夜才回家，各府中的交际往来也明显少了，林东君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在繁华的中原之外。

        匈奴的一个部落吞并了周边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变得异常强大，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安国公人在边关，虽首战失利，但立刻重整兵马打回去了。只是这次匈奴来势汹汹，跟以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然而长安中的贵族们都没有意识到，以为又是一次普通的袭击，没当一回事。

        甚至安国公本人都轻敌了，以为这次只是多了些敌人，很快就能击溃，只向长安请求了补给，没有求援。

        谢檀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但没能说服母亲增兵，只能按下心中的隐忧。

        兵力不足，将领轻敌，补给不足。

        林东君无从得知边关的变故，直到两年之约已满，谢檀还没能回来。

        “八百里加急！”驿骑的马冲过长街，直奔皇宫而去。

        “灵州失守！朔方节度使和安国公战死！”

        噩耗来临。

        李明玉把这个消息带过来时，林东君浑身的力气一下就被抽干了，跌坐在地。

        “谢檀呢？她怎么样了？”林东君紧紧地抓住李明玉的手问道，唯恐听到的是坏消息。

        李明玉咬了咬牙，含泪道：“她逃出来了但是安国公战败，如今匈奴的军队已经越过长城，占领了朔方六州。陛下震怒，削了安国公的爵，将谢檀押解回来打入天牢。”

        林东君听到她还活着，才生出一些力气来，得知她被问罪，又忧心忡忡。

        “明玉，你娘是安西节度使，能不能为谢檀求求情。求你了明玉。”林东君哭着抱着李明玉恳求道。

        “安国公是我表姐，能求的我们早就去求了。只是这次非同小可，陛下被气晕过去了，朝廷里也群龙无首，诸位皇女争执不休。哎，不过这样谢檀暂时也没人顾得上，好歹性命无忧。”

        “怎么会这样，她说了回来就向我提亲的。”林东君泣不成声。

        李明玉也是闺中男子，对朝廷上的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答应林东君想办法去看看谢檀。

        李明玉买通了路子，去天牢一趟也不算难。

        “怎么样，谢檀怎么样了？”林东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谢檀的消息。

        李明玉面色难看，一言不发，沉默地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香囊。

        林东君接过香囊，他对自己的手艺再熟悉不过了，香囊旧了些，还溅上了血迹，但他一眼就认出只是他当初送给谢檀的那一枚。

        “这是什么意思？”林东君抓住李明玉的肩膀问道。

        李明玉也不忍心开口，但现在谢檀自身难保，她也是没办法。

        “谢檀向皇长女请命，收复朔方六州。”李明玉艰难地开口道，“她让你不要再等了。”

        林东君浑身颤抖，泪珠滚落。谢檀这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在跟他诀别。

        李明玉扶住将要晕过去的林东君，跟他说明利弊：“谢檀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这次跟以往不同。匈奴蛰伏多年，在灵州整顿好兵马就要挥师南下了，皇女跟朝臣都在商量着要南迁。此战若是不能胜，我朝就会丢失江北的半壁江山。先前一战损失了太多精锐，现在朝中无人敢接下这个担子，谢檀她没得选，只有收复朔方六州才能洗除安国公的罪名。”

        林东君扑在李明玉怀里，除了哭他什么都做不了。

        母亲去世时是这样，谢檀出事时又是这样。

        林东君哭完，擦干眼泪，将香囊还到李明玉手里。

        “明玉，帮我告诉谢檀。”林东君一字一句道，“我在长安等她回来。”

        李明玉不敢置信：“你疯了？谢檀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万一她战败了呢？他们都在谋划着迁都了，长安根本不安全。”

        林东君摇摇头：“我不走。只要谢檀赢了，长安就不会有事。”

        “谢檀都不敢保证自己能赢”

        “那就是天命如此了。”林东君勉强笑笑。

        李明玉被他的话震得半晌反应不过来，生随死殉，何至于此啊。

        林东君脸上泪痕未干，却一点都不狼狈，做出决定后不再慌乱，神色从容。

        林父收到消息后也来劝他，林东君不想让爹担心，没有说出他的打算。林父还以为过段时间他自己会想开的，准备跟着大伯姐一起前往江南避难。

        以往热闹非凡的长安城安静了不少，估计是有不少人风闻迁都之事，收拾东西去南方避难了吧。林东君在铺子里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个顾客来买东西，果然是冷清了。

        如果第一仗谢檀输了，朝廷就会立刻迁都金陵。

        林东君悠闲地在铺子里磨绿茶粉打发时间，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谢檀为什么说种花可以让心情平静些，在做这种不太需要脑子的事的时候，就会忘记烦忧。

        说起来谢檀种了那么多花，却一朵都没有送给他，等她回来必须要送上九十九朵蔷薇向他赔罪不可。

        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在北方作战愈发危险。

        林东君磨完绿茶粉，出门透气。门外有一株梅花树绽开了今年的第一朵花，给冷清的长街增添了一抹亮色，林东君看着心情也好了一些。

        随着这第一朵花的绽放，朝中也终于收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谢檀首战告捷，收复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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