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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南部王国是鲛人统治的国度,  王城位于海底,由海量的珊瑚、贝壳和珍珠打造。

        主体建筑形状特殊,像一枚巨大的砗磲。边缘延伸出数座珊瑚构筑的长桥,  尽头连接城堡,  拱卫王城,  是城池重要的守护力量。

        王城外部座落屏障,晶莹剔透,  似透明的薄膜。

        城内道路四通八达,建筑五颜六色。

        房屋沿水道高低错落,墙壁镶嵌珍珠和宝石,浮动大片彩光,照亮海底,  恍如童话世界。

        昔日的王城热闹非凡,海底居民群聚在此,鲛人和水妖的船只络绎不绝。种类繁多的货物运往城内,  吸引来自各族的商人。

        每有船队抵达,城外都会有临时商市。等待市货的队伍和城民排成长龙,夜明珠悬浮水中,  映出人山人海,可谓盛况空前。

        自从鲛人同西部王国扩大贸易,  运来珍惜的糖和酒,王城商贸愈发繁荣。

        船队抵达后,  各族商人火急火燎,  不等货物下船就扯开嗓子叫价,唯恐落于人后。

        王城内的商人也不甘示弱。利用地利和身份之便,  他们达成默契,  轮番守在商船的停泊处。每次都能及时得到消息,  交易到最顶级的货物。

        短短数月时间,王城税收就攀上一个新台阶。

        若继续发展下去,鲛人同西部王国的关系更加紧密,结成同盟也并非虚话。

        奈何风云突变,鲛人王子和公主为王位爆发战争,鲛人之主参与其中,宣称迦芙纳是背叛者,驱逐她,甚至想杀死她。

        这样做的结果不仅引发海洋动荡,闹得人心惶惶,还使得贸易中断,大部分鲛人和水妖的船只被拒绝往来,无法再停靠西部王国海港。

        繁荣的贸易骤然断绝,王城商市门可罗雀。商人们唉声叹气,对今后的日子充满担忧。

        “不仅是白船城,听说半兽人的港口也在关闭。”

        “迦芙纳公主不知所踪,传闻去了陆地。深海鲛人不承认帕斯卡利王子,正在和王庭对峙。”

        “帕斯卡利王子重伤,依靠陛下才能活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明白,为何陛下要如此偏心。”

        “我也是一样。明明公主殿下更加强悍,依照鲛人的传统,她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西部王国的国王在庇护公主殿下。”一个小个头商人左右看看,尖尖的颅顶让他看上去颇为滑稽。

        “你从哪里听说?”之前谈话的商人转过头,他们身材魁伟,五官硬朗,脸颊和额头覆盖鳞片,满嘴锋利的獠牙。

        “莱诺的船刚刚归来,消息就是从他的船上流出。”小个头商人压低声音,貌似不想被更多人听到,“自从白船城封闭港口,绝大多数商船都被拒绝,唯有他的船能来去自如。他的水手这样说,应该十分可信。”

        商人们面面相觑,都是心头一沉,感到事情棘手。

        “西部王国也要参与进来?”

        “并非没有可能。”

        “难道要发生王国战争?”

        商人们越想越是心慌。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当即无心再聚,接二连三走出酒馆,忧心忡忡返回家中。他们准备同家人商议,是否该马上离开王城。

        “陛下态度坚决,帕斯卡利王子却难当重任。深海鲛人不会轻易妥协,即使没有外部力量,鲛人也会发生内乱。”

        经验丰富的商人做出判断,决定举家迁徙,尽快返回海龟族群,避开即将到来的战祸。

        “鲛人开启杀戮,海洋会被染红。不想遭到波及必须马上离开。”

        商人们各自行动,抓紧动身搬迁。

        城内商铺接连关闭,曾经的繁华不见踪影,日复一日变得萧条。

        唯独酒馆不曾改变,每日里门庭若市,酒客络绎不绝。只是大多数人心情不佳,三句不离战争,头顶阴云密布,个顶个愁容满面。

        这一日,酒馆刚刚歇业,最后一名酒客离开,店主正将关闭大门。

        城内忽然传来海螺声,一支车队穿过城门,径直前往鲛人之主的宫殿。

        打头车辆由水晶打造,车身呈流线型,车轮的位置以长橇代替,表面雕刻精美的花纹。

        拉车的全是体长三米的海马,尾部卷曲,头顶和脊背凸起骨甲,甲顶竖立尖刺,顶端闪烁寒光。长管状的吻不断翕张,现出一圈圈三角形的尖牙。

        巨鲨骑士手持长矛拱卫车辆,摆动有力的尾部,加速游过城内。

        队伍经过头顶,酒馆店主立即退后,恭敬地低下头,显然已经认出车中人的身份。

        深海水晶蕴含能量,数量稀少,除了鲛人王族,唯有大祭司才能这般奢侈。

        队伍经过城内,没有片刻停留,很快抵达王宫。鲛人之主提前得到消息,派遣近臣在宫殿前等候,恭迎大祭司到来。

        海马停止前进,车身落地,车门从内推开。

        立即有奴仆跪在车下,大祭司戈乌里踩着奴仆的背,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国大祭司素来神秘,极少在人前露面。

        体内流淌鲛人血液,戈乌里却没有鱼尾。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容貌俊俏,身形纤细,上挑的眼尾予人阴森之感。

        “大祭司阁下,陛下知晓您到来,命我前来迎接。”大臣恭敬行礼。见到戈乌里的次数越多,心中的恐惧感越强。直接体现就是他目光低垂,压根不敢直视对方。

        “带路。”戈乌里声音低沉,同柔美的外貌大相径庭,形成鲜明对比。

        大臣不敢迟疑,立即在前引路。

        巨鲨骑士没有跟随,目送戈乌里进入宫殿,各自竖握长矛矗立原地,除了轻动的长发,和雕像别无二致。

        戈乌里和大臣穿过走廊,两侧的守卫恭敬致意。几名仆人迎面走来,相隔十多步就侧身避让,手捧金盘靠墙站立,头垂得极低,下巴几乎抵住胸口。

        戈乌里目不斜视,脚步声近乎于无。

        走廊尽头是高耸的殿门。门扉莹白,镶嵌珍珠宝石,以金片托起,组成鲛人王室的图腾。

        门前守卫交叉长矛,拦截住帕斯卡利。

        鲛人王子刚刚伤愈,正准备向迦芙纳复仇,不料被鲛人之主冷落,连续几次求见都被挡在门外。

        “父亲不愿见我?”帕斯卡利脸色铁青,对着守卫咬牙切齿,几乎要控制不住火气。

        “殿下,您在做什么?”

        声音从背后传来,帕斯卡利顿时一惊,倏地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大祭司。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暴躁的情绪顿时熄灭,只余满心惶恐。

        “大祭司阁下,我希望见到父亲。”帕斯卡利面带苦涩,声音发哑,“可父亲不愿见我。”

        “您的伤已经好了?”戈乌里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询问起他的伤势。

        “已经痊愈,我随时可以战斗!”帕斯卡利按住伤处,那里已经结痂,只是痛苦依旧存在。像是烙印在他的灵魂中,永远无法消失。

        看到他的表情,能轻易猜出他的想法。

        戈乌里摇摇头,轻蔑道:“殿下,胜利送到您面前,您却满盘皆输,需要陛下相助才能活命。陛下此时不愿意见您,您也该聪明一些。”

        这番话相当不客气,完全是指着帕斯卡利的鼻子骂他无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换成其他人,帕斯卡利定会勃然大怒,拔剑杀死对方。可眼前是戈乌里,王国大祭司,他只能羞愧地低下头,攥紧双拳,强压愤怒和不甘,生生咽下这份羞

        辱。

        “您不是迦芙纳公主的对手,这是明摆的事实。着急上战场,只会让您的父亲再次失望。”

        “父亲已经剥夺迦芙纳的封号,她不再是公主。”帕斯卡利沉声道。

        “王旨和现实是两码事。正如您的继承人身份,哪怕有陛下支持,深海鲛人一样不会承认。”戈乌里蔑视帕斯卡利,嘲讽毫不遮掩。

        他向来是这种态度,帕斯卡利深深怀疑,既然看不起自己,为何要支持父王选择他做继承人?

        “很难理解吗?”戈乌里看穿鲛人王子的想法,在他面前,帕斯卡利没有任何秘密。他也不屑欺骗对方,直接道,“除了您和迦芙纳公主,陛下没有第三个孩子,这就是原因。”

        帕斯卡利猛然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紧闭的殿门忽然开启。

        一名侍从走出门外,传达鲛人之主的旨意:“陛下宣见大祭司阁下。”

        戈乌里施施然走入大殿,将帕斯卡利留在身后。

        砰地一声,殿门关闭,隔绝鲛人王子的目光,也遮去他难看的脸色。

        大殿内灯火通明,鲛人之主高踞王座,单手撑着前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的疲惫。

        水晶台阶多达九级,台阶前是一枚巨大的石盘,盘中注满清水。

        水平如镜,清晰映出穹顶的吊灯和壁画。

        戈乌里走近王座,水面忽生波澜。刹那间水珠跳跃,水花喷溅,倒悬一场急雨。

        “陛下。”戈乌里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以示对鲛人之主的尊敬。

        “戈乌里,你来了。”鲛人之主抬起头,能清晰看到他眼下的阴影,“水盘出现启示,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陛下,我见到预兆,也见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戈乌里走到石盘前,单手覆上水面,喷溅的水珠尽数消散,水中浮现幻影,赫然是一座青翠的山谷。

        鲛人之主步下台阶,站在石盘另一端,同大祭司对面而立。

        水中幻影更加清晰,鲛人之主面露诧异:“精灵谷?”

        “东部王国,精灵统治的国度,启示指引的地点,古老力量苏醒之处。”戈乌里翻过掌心,手臂拂过水面。画面发生变化,原本是生命树生长之地,如今只余青草和一条水道,“生命树离开精灵谷,不知所踪。”

        “这不可能!”鲛人之主大吃一惊,“精灵不会允许,他们会不惜一切保护生命树!”

        “正常情况下的确如此。如果生命树不再被承认,甚至被大地排斥,那就另当别论。”戈乌里声音平稳,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仿佛所言稀松平常。

        鲛人之主却截然相反。他表情凝重地注视水面,心潮起伏,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生命树是光明力量的象征,竟然会被大地排斥,消失在精灵谷。

        因为什么?

        黑暗的力量,还有另有原因?

        鲛人之主很想知道答案,奈何眼前遮挡迷雾,根本寻不到任何线索。

        “陛下,这件事暂时同鲛人无关,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戈乌里再度挥手,水中幻像消失,倒映出大殿彩绘。

        “暂时无关?”

        “是的。”戈乌里颔首,“您需要稳定王国,不使黑暗侵袭。这才是重中之重,迫在眉睫。”

        鲛人之主没有出声,转身返回王座。阴影遮挡住他的脸庞,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戈乌里,你一直在强调预言。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迦芙纳引发灾难,还是灾难因预言推动而生?”

        “陛下,你在质疑自己的决定?”

        “可以这样说。”鲛人之主靠向椅背,道出令他疲惫的源头,“在黑暗来临之前,鲛人已经分裂,即将陷入战争。戈乌里,你来告诉我

        ,我驱逐女儿,强行扶持一个无能儿子,是否真正有意义?”

        “预言是这样指引,迦芙纳公主将带来黑暗。”戈乌里抬起头,目光平静,情绪自始至终没有起伏,“您不该质疑自己。”

        “或许。”鲛人之主垂下视线,态度模棱两可。

        “陛下,迦芙纳公主藏身白船城。西部王国的国王身在魔界,等他归来,大战必将来临。”戈乌里说道。

        “这也是预言?”

        “千真万确。”

        “我明白了。”鲛人之主摆摆手,示意戈乌里可以离开,显然不想再谈下去。

        大祭司没有多言,施礼后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

        鲛人之主望向殿门,张开手指,掌心躺着一枚宝石,是从半兽人之国传来的消息。

        “魔树之母掠夺生命树,带进魔界。”

        消息源于半兽人雇佣兵,再经秘密渠道送达鲛人之主面前。

        也是这则情报让鲛人之主陷入迷茫。

        生命树被大地排斥,魔树之母的行为竟不被阻拦。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斯卡伽无法理解,想到大祭司的预言,第一次产生动摇。

        魔界中,关于生命树的消息不胫而走。经过口口相传,催生出百千种猜测。传言越来越离谱,竟然有魔族认为云婓要攻打东部王国,强娶精灵王。

        不管传言真假,生命树被带来魔界是不争的事实。虽说动手的是魔树之母,可没有新魔王,前者根本不会苏醒。

        短短时间内,云婓接连套上风流多情、蛮横残暴、强取豪夺等多项光环。就魔族而言,有这样一位魔王,那真的是太棒了!

        “陛下就该强横!”

        “何时掠夺精灵王,我打前锋!”

        流言甚嚣尘上,无需云婓前去攻打,怒涛城的贵族骑士主动来投降,向云婓献出领地和城池。

        不了计划没有变化快,抵达当日,众人扑了个空。

        “陛下不在这里,和魔树之母一同去往黑暗深渊。”看在曾为盟友的份上,红原城的贵族向来人传授经验,“陛下还需数日返回,正好改一下文书,献城不够,还要有矿山,越多越好。”

        “果真?”

        “信我,绝对不假!”一名红原城贵族拍着胸膛信誓旦旦。

        怒涛城来人对视一眼,为保住脑袋,当即铺开羊皮卷增添部分内容,全是矿山和宝藏,数量多到惊人。

        身为话题中心的云婓,此刻正伫立在黑暗深渊旁。

        魔树之母走到他身边,长鞭一甩,将生命树悬挂在峭壁上。只要松开手,庞大的巨木就会落入无尽深渊。

        “真要这么做?”魔树之母问道,“我以为你会亲手砍了他。”

        “我决定将他送入暗牢。”云婓看向魔树之母,认真道,“我曾近百次轮回,遭受无尽苦难,全部源于他的诅咒。死亡是一种解脱,我要让他尝尽我受过的一切。您会认为我过分吗?”

        “当然不。”魔树之母轻笑一声,“他肆意操控你的命运,诅咒你的灵魂,复仇是理所当然。”

        云婓不再多言,向身后招手。数名魇魔走上前,单膝跪在他的脚下:“陛下,听从您的吩咐。”

        “诅咒他。”云婓手指生命树,“尽你们所能,让他陷入无尽噩梦。”

        “遵命。”魇魔同时站起身,周身浮现黑雾,双眼充斥血色。他们集体发出尖啸,背后展开黑翼,扑向悬挂的巨木。

        清脆的铃音在深渊中响起,配合魇魔的尖啸声编织出暗黑色的魔纹,网状烙印在巨木的驱干上,将他牢牢缠裹。

        文字链交替发光,每一枚文字都象征一场噩梦。

        待到魇魔返回,云婓手持雪松

        之剑,脚踏魔纹飞近生命树。同虚弱的法莫斯对视,扬起剑光,砍断他的一截树枝。

        “这是为我的血亲。”云婓攥紧树枝,掌心燃起一团火光。眨眼间,树枝变成飞灰。

        法莫斯来不及开口,魔树之母收起长鞭,深渊中探出十多条锁链,牢牢捆住树干和树根,将他拖拽入暗牢。

        牢门开启又关闭,庞大的古木陷入无尽黑暗。

        他将在囚牢中度过余生,直至生命耗尽,灵魂熄灭,身躯不复存在,永远消失在岁月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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