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关曦月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

        她一边抗拒伏玉，一边又不想伏玉亲近别的女人，就好比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也不愿意放手让别人得到，真是自私又可恨。

        “娘娘醒了？”一名面容粉嫩的宫女轻步走了进来，笑眯眯对关曦月道：“今日天气有些炎热，娘娘可要喝一杯冰镇果饮？”

        “嗯。”关曦月怔怔地点头，旋即抬眼看向对方，她不知如何称呼这个宫女，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低身一福：“回娘娘，奴婢凝香。”

        关曦月微笑颔首。

        凝香很快就将一杯冰冰凉凉的葡萄果汁递到关曦月手中。

        关曦月道：“你怎知我喜欢喝葡萄汁？”

        凝香笑答：“奴婢往日虽未有机会近身伺候娘娘，但作为奴才，熟知主子的喜好是必须的。奴婢知道娘娘不仅喜欢葡萄汁，还喜欢荔肉果汁，只是荔枝太甜，吃多了容易上火，所以兰馨姐姐不敢经常给您吃。”

        关曦月抿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微微带涩，冰爽透凉，喝下去很醒脑。她无意地问：“你和兰馨关系很好？”

        凝香眼中多了一分警惕，笑了笑，从容道：“兰馨姐姐对奴婢有过关照，奴婢故才高攀了她一声姐姐，实则我们平日里并无太多接触。”

        “——高攀？”关曦月捕捉到这两个字眼，凝香与兰馨同为宫女，怎么有“高攀”一说？

        “娘娘有所不知，”凝香叹气，“兰馨姐姐是王上面前的红人，在您入宫之前，兰馨姐姐一直是在王上身边侍候的，王上走到哪儿都带着她。她跟了王上好多年。如今，她又回到王上身边……”

        留意着关曦月的神情，凝香挑拨道：“恕奴婢多嘴，您当时不该让王上带走兰馨姐姐的，您便是要赶她走，也该赶到别的地方去。”

        关曦月愣神：“别的地方？”

        凝香笑容更加明显，引导道：“比如浣纱院。”

        “哦，那又是做什么的？”关曦月笑问。

        凝香含蓄道：“浣纱院就是……洗衣服做苦力的地方。”

        “这样啊。”关曦月双眸都笑弯成了月牙，“要不你先去体验几日？”

        “……”

        凝香脸色煞白，登时就跪在了地毯上：“奴婢心直口快，求娘娘恕罪！”

        “心直口快在我这里算不上罪过，”关曦月冷冷道，“搬是弄非才是你的罪过，懂吗？”

        凝香哑口无言，面朝下伏低了身子。她本以为月贵妃就是个蠢钝如猪的美人，哪里想得到，这个蠢美人竟然长了点脑子。

        关曦月弯下腰，勾首凑近凝香：“你刚刚还说，兰馨对你有过照拂，那你撺掇我将她打发到浣纱院，岂不是恩将仇报？如此小人，罪加一等。”

        凝香吓得猛抬起头，只见关曦月腰肢纤细无比，一丝赘肉也无，一双美腿被裙子遮得只露出雪白的足尖，像极了曳地的鱼尾……

        不自觉晃了晃神，凝香又瞥到她的颈项，简直比天鹅的颈还要漂亮。

        凝香摸了摸自己的瘦脸，又捏了捏自己的胖手，只怨苍天不公，没把她生得像关曦月那样匀称完美。

        她又忍不住向关曦月投出审视的目光——

        这么一个好吃懒动的米虫，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却不见长肉……凭什么呢？

        关曦月厉声道：“看来是地上的毯子太软了，你跪在上面挺舒服，还能心不在焉浮想联翩，全然听不到我说话。”

        察觉到关曦月已经恼怒，凝香惶恐，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凝香委屈死了，其实兰馨根本没有帮衬过她，都是她随口乱编的。她未曾受过兰馨的恩惠，哪来的恩将仇报？可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是她给自己挖了坑，因此无法反驳辩解。

        只听关曦月命令道：“你到殿外跪着反省，跪上两个时辰再起来。”

        凝香：“……”

        两个时辰？！太狠毒了。

        凝香不情不愿地答：“奴婢遵命。”

        说完就到外面乖乖跪着了。

        作为第一个被贵妃惩罚的宫女，凝香引得众人围观，芙蕖宫的其他宫女对她指指点点，还嘲笑她。

        才跪了片刻，凝香便恨透了关曦月。

        入夜。

        兰馨来到芙蕖宫，在殿外求见关曦月。

        明明兰馨才离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关曦月就感觉她似乎走了很久，甚是想念。

        可她还是端着一副冷艳的架子，轻飘飘地问兰馨：“是陛下让你回来的？”

        “不是的娘娘，奴婢是来替王上传话的。”兰馨恭敬道，“王上已经吩咐过，让奴婢先不要回来，暂时待在沐德殿。”

        关曦月气闷地哼了声。

        “陛下让你来传什么话？”

        兰馨回道：“王上请娘娘晚一点再更衣就寝，他今夜有礼物想送给娘娘。”

        “什么礼物？”关曦月浅笑，“他要亲自送过来吗？”

        兰馨低着头道：“王上想送萤火虫给娘娘。他此刻正在花园里捉。殿中光亮太强，萤火虫不宜在室内观赏，可能需要娘娘移步花园。”

        关曦月愣了愣。

        她问：“是陛下自己动手去捉？”

        兰馨答是。

        关曦月眼神微凝：“他今天不是很忙吗？”

        忙得连饭都没让她喂一口。

        “王上的确很忙。”兰馨道，“刚歇下来就去捉萤火虫了。”

        兰馨回话时态度恭谨，但却面无喜色，半点也不高兴的样子，连个笑脸都绷不出来，与她往日的表现颇为不同。

        关曦月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她的情绪。

        瞟了兰馨一眼，关曦月脚步移动：“我去花园看看。”

        “娘娘。”兰馨拦住道，“请娘娘稍等一刻再去。花园中的萤火虫并不多，王上这会儿估计还没抓到几只。”

        兰馨今晚说话的语气实在有点古怪，像有几分埋怨在里头。

        关曦月不认为是自己敏感多疑，便笑着道：“你话语之间对我似有不满。”

        “……”兰馨默了下，跪地道：“恳请娘娘听奴婢说几句话。”

        关曦月点头：“你说。”

        “娘娘可知，今日是王上的生辰？”

        “……不知。”

        伏玉又没跟她讲过，她又怎会知道？何况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

        “按理说，应当是娘娘为王上准备礼物，哄他开心。”

        “……”

        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她去哄？

        关曦月微恼：“你想表达什么？”

        兰馨表情凝重，半晌才道出一句：“求娘娘善待王上。”

        “……”

        关曦月只觉好笑。

        “你跟我说这些，陛下知不知道？”

        兰馨呆呆地摇头。

        “那你还真敢说。”关曦月冷笑，“以陛下的身份和地位，还需别人善待他？他若晓得你说这些话，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兰馨无言以对，她事先并没有考虑那么多，要是王上知道她这样多嘴，必会责问她。

        关曦月逼近道：“兰馨，我知道你不同于一般的宫女，陛下很重视你。但是，我这个人很恶劣，并不会轻易感动，你最好别来我面前说一些令我讨厌的话，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如果你替陛下感到委屈，大可以成为他的女人，这样你就能无微不至地关心他，想怎么心疼他都行。”

        “娘娘……不是的娘娘！”兰馨惊了魂，跪伏叩首道：“奴婢对王上绝无非分之想！”

        “王上对娘娘爱得痴迷。在娘娘来到王宫以前，王上何曾有过半日的欢愉？他虽常笑，但笑意从未到达眼底。可自从娘娘进宫，他每天都很开心。不管您对他好或不好，他都能情不自禁地展露笑颜，以至于现在一看到他笑，奴婢就知道他在想您。”

        兰馨说着，眼眶渐红：“只有娘娘能给王上快乐。奴婢侍候王上多年，这一路走来，奴婢深知王上以往过得有多艰难。如今王上初掌大局，君权尚未稳固，朝中仍有坏心之人盯着他，将他逼得很紧，总想抓他的错处，因此王上不敢懈怠，事事亲力亲为，将大半的时光都耗在了国事上。而他仅有的闲暇，都用在了娘娘身上。”

        越说越心酸，兰馨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王上今日从早到晚，只喝了一碗清粥。天一黑，他就去给娘娘捉萤火虫了。”

        关曦月：“……”

        “你给我打住，收声，不许哭。”关曦月额角突突地跳，无语了。

        受到关曦月的威吓，兰馨打了个嗝，生生忍住了哭泣。

        关曦月就纳闷了：“身子骨是他的，他都不爱惜自己，你替他哭什么？依我看，他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同情，活该。”

        兰馨：“……”

        太冷血了。

        王上怎会钟情于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气死旁人了。

        兰馨的眼眸中带了点义愤。

        关曦月言语幽凉：“你的眼睛告诉我，我配不上陛下，是吗？”

        兰馨心虚地摇了摇头，尽管她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关曦月低笑：“实际上我也想不通，陛下究竟喜欢我哪一点……也许，他单单是心悦我这身皮囊吧。”

        “不是的！”兰馨急声否定，“王上绝非肤浅之人。”

        “——哦？”关曦月故作吃惊，尾音上扬。

        兰馨坚定道：“奴婢相信王上的眼光，除了容貌和体态，娘娘定有其它过人之处。”

        关曦月听得失笑。

        她知道兰馨不是在肯定她，而是在肯定伏玉，为了肯定伏玉而恭维她。看来伏玉在兰馨心目中，是非常神圣的存在。

        “奴婢还要弱弱地提醒娘娘，九日之期已到，请娘娘遵守当日的约定，切勿临时毁约。”兰馨挺直腰板，瞬间无所畏惧，正气凛然地道：“妃子侍寝乃是本分。”

        关曦月：“……”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就说兰馨今晚上怎么这么多戏。

        居然还给她来一出软硬兼施。

        见软语相求没用，就拿“本分”二字来压她，为的就是让伏玉今夜成功入住芙蕖宫。

        兰馨这丫头蛮有趣的。

        最重要的是，她貌似真的对伏玉没有那种念头，唯有一颗仆对主的赤诚忠心。

        关曦月心下一舒。

        “走吧，先去瞧瞧你那可怜兮兮的主子抓了几只萤火虫了。”

        “……”

        兰馨眉毛一跌，贵妃怎能用“可怜兮兮”来形容王上？

        王上才不可怜，他才只有在贵妃这里才是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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