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村子嘛，虽说赵家住在村边边上，两家总归也没隔着几步路远，没用一炷香的功夫，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拥挤在王家门前。

        王家……一言难尽吧，虽说比他们现在住的小房子大了些，院落也宽阔些，不过毫不夸张的讲，首辅府邸的牲畜棚都比这些要气派些。

        大门前装点的通红喜字刺痛赵云澜的双眼，漫天殷红，全都是欠下的血债！

        眼见着新人来到，门口负责点炮仗的汉子直接痴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见到落下凡尘的谪仙，爆竹都忘了点，即使火折子烧到手，也好似并无所感。

        “天杀的！瞧你这点出息！”

        在里面忙活的婆娘瞧见自家男人这副模样，迅速收起了自己的花痴，蒲扇般的大掌径直扇在人脑袋上。

        “人家大喜的日子，别逼老娘扇你！”

        于是乎，王家门前的炮仗才后知后觉的响了起来。

        喜庆的鞭炮声响绵延好远，一下子把现场的气氛调动到了巅峰，一年四季没有啥子娱乐活动的村人激动不已，叫好声、怪叫声、起哄声、场面差点儿失去控制。

        只不过人的悲喜似乎并不想通，赵云澜只觉满眼鲜红刺眼，耳边人声嘈杂，细致的眉眼微不可闻的皱起细小的弧度，已是不耐烦的紧。

        相比于王家的‘隆重’，赵家阖家上下包括赵云澜自己，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甚至认为脸面上无光的紧，是以赵云澜并未换上昨天王家送来的喜服，身着一身素衣，就连出门的时候，除了嫂嫂、母亲和侄女，也并未有人相送……

        “王嫂子，今儿怎的擦上胭脂了？不过别说，还真是美貌不减当年呐！”

        “哈哈哈哈哈……是滴是滴，王嫂子年轻的时候不就是村里的一枝花嘛。”

        外面声响闹得这样大，屋里的王素芝自然知道是人来了，让巧儿好生照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王家明，迈着小碎步焦急的迎了出来。

        那个心里呀，可真是七上八下的紧，复杂的紧。

        人都道丑媳妇怕见公婆，谁曾想到她这个丑婆婆能摊上一个男媳妇儿呢！

        刚刚踏出大门，鱼龙混杂、烟尘四起中，王素芝一眼就抓住了那道孤傲如腊月寒梅的身影。

        然后……傻眼了……

        这人……也忒好看了些……

        原来，她还真是个丑婆婆……

        只不过这人好像并没有身穿自己昨日送过去的喜服。

        其实，那套喜服其实是给王家明准备的，不过如今的情况着实有些特殊，自家儿子又孱弱成麻杆儿似的，架不起来这衣服，王素芝略一思索就给那家送过去了。

        可那人又跟在小七子身后，肯定是去接的新人错不了……

        没有理会耳边村里老光棍儿的调笑、荤段子，王素芝全当自己没有听见，大喜的日子，图的就是个热闹，再说她也分不出旁的心思来应付这些油腔滑调的老油子，全副身心都放在那孤傲的身影上。

        “你是‘云兰’吧……”

        说完王素芝脸色就僵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大喜的日子，她这是出的哪门子洋相，这是问的什么废话呐！

        赵云澜略微昂首，算是回应。

        “按理说该是家明自己去接你的，可你也知道他那副身子……”

        实在是太仓促了，不然也不能这样失礼，好像自家不重视人家一样，王素芝害怕‘赵云兰’心里有看法，忙解释一通。

        “无妨。”

        喧闹中，清冽的嗓音王素芝听得清楚，刚刚想松一口气，想到自家儿子迷糊的样子，心头又是一阵发紧。

        不知道家明这副身子，能不能撑完拜堂。

        “阿姐，时辰快到了，还不快些，拜完堂咱们好开席，人都……都……都……到齐了……”

        素珍见到阿姐身旁的少年，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怎的有这样有灵气的年轻人呢。

        “好菜不怕晚，咱们慢慢来。”

        赵家并未来人，即使昨天赵越已经交代过王素芝，她仍然不自主朝着赵家的方向张望，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娘家’一个人都不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小村子里，大家会以为‘新人’没有在本家不受待见，日后处事自然也就轻慢些。

        不能再等下去了，王素芝暗叹一声，刚想要拜托小七子代替王家明把人迎进门，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云澜。”

        “小叔叔！”

        “祖母？小钰儿？”

        又惊又喜吧，毕竟昨晚上祖父吩咐家里人，一律装聋作哑便好，全当没有这档子事儿，赵云澜没想到祖母竟然会带着母亲、嫂嫂和小钰儿到场。

        “乖孙儿，大喜的日子，欢喜些。”

        魏璎宁扶着老夫人走到赵云澜近前，老夫人牵起赵云澜一只手掌细细摩挲，眸中再也装不下其他。

        “祖母……”

        祖母慈祥的打量着赵云澜，从怀中摸出一条殷红抹发带，细致的给他系上，“祖母连夜秀的，总算是赶上了。”

        “云澜，记得答应祖母的话，万事朝前看，该忘得就忘记了吧，你父兄何等卓越超群、忠贞不二，尚且……平平安安便好罢……”

        “啪嗒”

        眼角落下一滴晶莹，打在祖母苍老的手背上，碎成无数瓣儿……

        “……好。”

        这一滴泪仿似打在老夫人心窝子里，酸涩的感觉在胸腔爆炸。

        “祖母就回了，记得长回家看看，只要祖母还在一天，便轮不到他人放肆，谁也不能欺了你们去！”

        许是怕泪奔当场，老夫人拉着已然红了眼眶的儿媳妇儿、孙媳妇儿匆匆而去。

        “小叔叔……小叔叔……”

        小钰儿年岁尚小，但也隐约知道再也见不到父亲，是以对这个小叔叔格外依恋，她小小的心眼儿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成亲，只知道日后怕是不能日日跟在小叔叔身边，所以眼泪珠子成串的落下，不舍的抓住赵云澜衣摆不放手。

        赵家三代婆媳谢绝了王素芝的邀请，最终小钰儿还是被赵母连哄带骗的抱走。

        来去匆匆间，只留下赵云澜身处喧嚣中整理着情绪。

        “孩子别伤心，咱们两家就在一个村子里，想要回去的话……”

        赵云澜暗戳戳冷笑，并未将王素芝的话放在心上，她哪里知道，今天一踏进王家的大门，他便从赵家最负盛名的少公子，变成了赵家脸上抹不掉的污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门口已经蹉跎良久，赵云澜恍若赴死般大步迈进院落中……

        “明明哥？明明哥你醒醒呀，小嫂子要进门了，要睡咱们晚点儿再睡呀。”

        大姨和娘亲全都迎了出去，巧儿守着自家病歪歪的哥哥，眼见着门口开始热闹了，巧儿心里捉急不已，偏偏王家明自从上次清醒过后，便发起了低烧，这两日一直浑浑噩噩。

        这该如何是好呀……

        “明明哥？明明哥？我求你了，醒醒好不好？”

        好吵！

        王家明一直以为自己在坐过山车，反复重复着从低谷爬上顶点，然后骤然落下的过程，剧烈的失重感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偏偏这个时候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不行……

        很烦！

        好容易睁开眸子，持续两天的失重感骤然消失，王家明脚踏实地，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天爷呀，明明你总算是醒了，小嫂子都进门了！”

        小嫂子？

        王家明好容易清醒的脑子有些当机，两天深陷混沌中，他把自己简单的一辈子放幻灯片儿一样重复了无数遍，才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重活了一回，有了妈妈的事实，这……这……这小嫂子又是什么鬼呀！

        疲惫的抬眸，视线和视死如归走进来的那人撞了个满怀。

        好俊呐。

        王家明虽然不追星，但身处信息爆炸的时代，俊男靓女也见过不少，网红明星也知道一些，不管是先天的还是人工的，总归没有一个丑的，可和眼前这人一比，简直都逊爆了。

        “傻小子，你总算争气一回，没有给娘掉链子。”

        王素芝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小心的扶起麻杆似的儿子。

        “别误了即时，赶快拜堂。”

        拜堂？和谁？

        等等！

        王家明眼珠子凸的差点儿挤出眼眶。

        tmd，可以这么玩的嘛？

        作为一个考古学教授，即使不能说把每一段中国古代史如数家珍，但也算是略有造诣，就算是民风最为开放的唐朝，似乎也没有到可以娶男妻的程度吧！

        王家明心里还抱有幻想，希望是自己搞错了，但是瞧着王素芝似乎想让自己牵那人的手，他直接裂开了，心间一万头草拟/吗奔腾,他这个重生到了个‘野鸡’朝代？

        赵云澜瞧着那人干枯如同鸡爪子一样的‘爪子’，浑身写满了无声的抗拒，懂得瞧人脸色的王素芝当即作罢，想着尽快让两人三拜礼成。

        提线木偶一样被小七子摆布着，一直到夫妻对拜完成之后，王家明整个人都是懵的，瞧着对面的冰山美人，脆弱的小心脏似乎有些超负荷运转。

        他……这就‘领证’了？

        反应过来的王家明摸摸自己的脑袋，唇角颤巍巍，堂都拜了，可不就是相当于‘领证儿’了嘛。

        嘿！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王某人居然还被‘包办婚姻’了一回！

        入乡随俗，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操/蛋年代，他……好像赖不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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