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飓风渊

顾迟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记得些什么。但很明显，不记得他，而且能用灵阵。

        好在他神智尚且清明，否则真要闹起来，这云舟上谁能制得住……

        “嘶~”脖子上骤然一紧。

        “还走神。”洛川牧将包扎的布条松了几分，笑眯眯地凑近道：“你知不知道被我拧下脑袋会怎么样？”

        以他灵阵圣师的境界，若用精神力攻击，自能彻底断人生机。魔修那点儿炼体的门道根本不够看。

        顾迟讷讷看着他没应话，他自己倒想起来，自始至终这人都不曾防备过他，甚至连调用灵力防御都没有。

        洛川牧抿唇暗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利落地把布带打结。

        只是他刚收手，便察觉到脚底下方，隔着厚厚的甲板，有几股力量悍然撞来，接连被拦在云舟防护阵外。云舟震动发出沉重的声响，庞然大物在高空摇晃，方向开始偏转，但只几息间，又被负责控制的魔修们拉回原来的轨迹。

        洛川牧被顾迟扶着臂膀半揽在怀里。

        他眼神微凝，神识外放想探查外面的情况，同时有些不习惯地挣开顾迟。但下一秒，一根手指点在他额间，打断了他神识扩散。

        “收回来。”

        置于额间的手指温度较常人低了几分，声音近得能感觉到热气拂到脸上，说话的人没意识到这动作的亲昵，眼神澄澈认真。

        洛川牧眨了眨眼，抓住他的手。

        “是飓风渊。”感受到洛川牧神识缩回，顾迟便由得他将自己的手抓下来。

        只是，洛川牧拿下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放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慢抚轻捏着，像在把玩什么物件儿似的。他脸上神色淡淡的，好似全然不察自己轻佻的做派。

        以顾迟脸皮薄的程度而言，这般举动他怎么都会有几分赧然，但这次他没有。

        他默然盯着洛川牧看了半晌，蹙眉道：“把你的灵阵也收了。”

        一听到“飓风渊”三字，洛川牧便知晓了自己的位置——扶风城外域。

        扶风城是魔域明都外围的一处天险之城，城外飞沙走石，飓风肆虐，加之魔域皇族刻意向其间投放圈养灵兽，千万年来便形成了这千里的飓风渊。扶风城更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他怎么跑到魔域青冥王的地盘来了？

        洛川牧心头闪过诸多疑问，却也没忽略顾迟反常强硬的态度。之前还由着他决定，一副好说话的姿态，现在却已经拿出传信符传唤人过来了。

        “怎么，担心我？”

        洛川牧脑子一转就猜到了缘由。想来是因为刚才的事，让顾迟看出了端倪。若他精神力真无差错，这飓风渊，他数百里外便能感知到。又何至于风暴都撞上防护阵了才有所反应。

        “多管闲事。”洛川牧嗤笑道，心念一动，金色的灵印自四面八方汇聚，蝶群翩飞般瞬间扑入他两袖之中，消失无影。

        他一边说着，手指从顾迟掌心滑过，向着手腕摸去。

        “主子，工将军那边来人了。”容川十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说完，青黛也随之出声示意。

        她一直守在隔壁房间，因而来得快。

        顾迟从洛川牧手中抽出手站了起来。

        大门打开，青黛两步上前行礼，“王上。”

        洛川牧显然是从小被人叩拜习惯了，即便记忆有差错，那份上位者的矜贵却半分不减，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旁边的顾迟见到容川的手势，抬脚向外走。

        洛川牧目光顿时移向他。

        他没有出声，顾迟却好似察觉到什么，又转过身走回来。

        “安心。”他伸手摸向洛川牧的脑袋，见他挑眉没有躲闪，便顺势在头顶轻揉了两下。

        顾迟嘴唇动了动，一句低语灌入洛川牧耳中：“回来让你搜魂。”

        洛川牧眼睛蓦然睁大几分，发愣地看着他大步走开，未掩饰自己的惊讶。

        谁都有不愿让人知晓的东西。所以没有人会愿意被搜魂，被人随意翻看自己的记忆，情感……

        疯了吧。放他一马还自己凑上来？

        青黛没有听到这句传音，但见洛川牧一直盯着门口，便出声解释道：“云舟防御虽强，但消耗巨大，若要强行驶过飓风渊，耗费的晶石怕是会达到一个可怕的数目。既是工筹差人过来，想必是他们准备构筑灵阵。唤顾公子过去应当也是为此事。”

        洛川牧沉吟了片刻，问道：“他身体抱恙，你可知？”

        青黛不敢欺瞒，道：“属下能猜到一二。”

        洛川牧：“没查过？”

        “属下不敢。”

        不敢？

        也就是说，他明知道这个人身体有问题，却没有让自己手下的丹师查探过。

        洛川牧闭眼深吸了口气，靠着软塌慵懒道：“来吧。”

        青黛猜得不错，顾迟的确是因为灵阵的事被叫过去的。

        来人说得很清楚，因为要构筑的灵阵力量过于强大，需得大乘境的高手才可充当阵基，故而想麻烦他这次。

        顾迟虽不是白刹一方势力，却也不喜欢凭白占人便宜，既是同行，他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云舟外的天空昏暗阴沉，狂暴的风声嘶吼，天光被吞噬，沙石撞在防护阵上被湮灭散成飞沙。这样的环境下，灵识外放都受到阻碍。但还是有部分魔修能感应到下方百里飞奔的灵兽和成群结队的魔修。

        在这里，连八阶飞行灵兽都只能低空飞行。因此驾驶云舟便能避开飓风渊九成九的灵兽。

        云舟撞入一道道飓风之中又飞快冲出，这种撞击的力道经过层层削弱，传到云舟内部便最多只是摇晃了。

        顾迟到的时候，五位冥将已经到齐，分立各方。他一露面，几道目光就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神色各异。

        从未见过“墨雪枝”的裴司音和工筹二人只是好奇、探究。

        周林心思最是内敛，脸上一贯是温和有礼的模样，颔首致意。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开始。”工筹率先开口，他双手结印，四周灵力暴涨，灵印飞出连接出灵图瞬间笼罩整个云舟。

        “云舟乃极品灵器，传送并非易事。所谓能者多劳，这阵眼的位置还得墨兄受累了。”

        顾迟没有谦虚两句的意思，略点头，落在他眼神示意的位置。

        六道灵力迸发，在工筹的引导下汇聚，登时点亮整座灵阵。

        裴司音在他右侧，一边掌控着阵基，还分得出心神偏头打量他。从上到下，最后目光落在他裹着白纱的脖子上。

        以她这张脸，哪个男人被她这般盯着能毫无反应？

        她不开口，却已胜过千言万语了。

        奈何顾迟却好似瞎了般，任她瞧了半晌，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掌控着灵力，余光都不曾漏一丝过去。

        要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注视，裴司音自是不信，说他沉得住气，好像也不是。

        她脸上并无不悦，柔柔道：“想见墨公子一面倒真是不易啊。”语气真诚，眼神清澈，叫人听不出嘲讽的意味。

        连老魔干橘子皮一般的脸更皱了几分，眼神有些怪异地飞快扫了顾迟一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

        前两日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一惊。

        说起来，他当年能从死神之涧逃脱，还是沾了这位的光呢。

        只是这臭娘们是还搞不清楚状况呢吧？

        竟然敢勾搭这位……

        场中几人心思已活络了好几番，却始终没有听到顾迟的声音。他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裴司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她。

        裴司音噗呲一笑。

        点头？点头是什么意思？

        想表达见他一面真的很不容易？

        “不看我便罢了，怎的也不理人？”裴司音盯着他不放，怀疑道：“你不会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顾迟：“知道。”

        声音也好听呢。

        裴司音双眼一亮，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道：“既知道，那我这两年的礼也算没白送。”

        她说着，见顾迟抬眸看不远处的容川，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又笑道：“你也不必寻容川的晦气。要还我的礼简单得很，明日扶风城，赴小女子一场宴席便妥。墨公子以为如何？”

        顾迟欲开口，正巧灵阵蓄灵成型，整座云舟霎时消失在飓风渊内。

        破碎的虚空通道飞快后退，巨大的引力自灵阵阵枢传来，拉扯着空间和灵力。

        几位冥将皆是神情微肃。

        掌控阵眼的顾迟更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被抽取了大量灵力。

        阵内霎时静了下来。

        千里传送这么多人，外加一件极品飞行灵器，这对于灵阵师的精神力要求极高。

        即便借助几位大乘的力量，工筹也还要需要辅助精神力的灵器才能堪堪撑住。他身前浮着的那块玉珠不多时便黯淡下去，显然消耗不小。

        顾迟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虚空通道，好奇之下分了些心思出去。

        被强行撕开的虚空通道并不稳定，灵阵外围不断有灵力碰撞。甚至身后的通道也会在云舟驶过后迅速融合成一片。黑色的力量拉扯着，其间好似有雷光一般的东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梭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空间、雷、还有水的气息……

        顾迟盯着那细碎的光芒，忽地感觉到从魄丹处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工筹猛地瞪大眼看向顾迟！

        但顾迟表情看不出变化，低垂着眼。只是在他体内，魄丹处有两条极细极浅的光线在交织着。蓝色和黑色，一条气息纯净冰冷，一条霸道阴沉。

        体内七成灵力尽皆分出扑向魄丹，顾迟眼底泛红，咬着牙生生将那股力量压了回去。

        许久，他松了口气，再度抬起头来。

        下一瞬，眼前忽地亮了。

        云舟在晴朗的高空凭空浮现，像一尊巨人落下，登时将这片区域的百米内的灵兽、车驾震荡一空，霸道地清出一条大道。

        黑沉沉的云舟舟身刻着血色为底的骷髅图腾，声势惊人，引得四周人群侧目，在认清那标志性的图腾后又纷纷避退。

        还未入城，外间魔修的数量便已经达到了极为惊人的地步。结队横穿飓风渊的占多数，少部分借助飞行灵器，或是驾驭灵兽而来，皆盘踞空中。以至于无论是地面还是高空，皆是人声鼎沸，一眼望去竟看不尽头。

        扶风城，明都外城，疆域横亘万里。每次御冥节，都以此为入口，筛选出观礼的民众和登点将台的勇士。

        在魔域，昔日的御冥节对后生是崭露头角，博取功名前程的地方，对实力强大的魔修而言则有着点将入宫，夺取至宝的可能。

        可这一次的御冥节不同。

        三王争皇，没有任何人，任何一方势力能避开这场权利相争的旋涡。

        这扶风城百万魔修汇聚，热闹非凡，是因为于很多人而言，这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场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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