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离开卫生间，我回到座位上。锅子已清走了，服务员端来了一杯清热的茶水。

        狡啮慎也不在，老板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他去外面了，我估计是去抽烟了。

        我端着茶走了出去，外面已完全黑了下来，遮雨的棚子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是在下雪籽。

        狡啮慎也站在靠边的位置，手里的烟已快抽完。果然是忍不住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像是去上了趟坟。”

        我试图白他，但翻白眼真的很难，我失败了。

        “你是龙森介绍给达叔的？”我走了过去，抬手扇了扇烟味。

        “去龙森吃过几次饭。”狡啮慎也将烟夹在手里，任白雾翻滚：“简达辉，不是和他名字一样，是个简单的人。”

        “什么意思？”我漾起眉头。

        来的时间不长，但我清楚也大概清楚达叔涉及的领域。或许会牵扯到一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但也算干净。

        “也就是说，你最好不要牵扯进去。”大概是看出我的不信，他说：“三个月，他能让你看到多少？”

        “你又知道多少？”我问：“才来不到一个月的人。”

        “见的比你多。”狡啮慎也没回答我的问题：“这里的规则不是他能改变的。”

        “西比拉承认了废弃区的存在。”我说：“不是吗？”

        “系统确实做了判定，但不意味着人不能行动。”狡啮说着松开手，任最后一口烟掉在地上。像是刻意地侧对着我，让我看到了他厚实外套内的东西。

        他抬脚踩灭了烟，往店里走去。我没跟着他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就这样吧。”我说：“再见。”

        说完我就转身走了。

        不知道他为何什么我提起达叔，想要让我去提醒？这就是他今天请我吃饭的目的？

        不管是我还是达叔，甚至是狡啮，我们肯定都为了活下来做出了一些希望得到他人原谅的事，我对那些人满怀感激，并决定继续下去。

        就和达叔说的一样，西比拉允许了我的存在，说明我在这里也被需要。

        在店后，我等到了春华，将钱转给了她。她握着我的手，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过元旦，她晚上结束工作后会有时间。

        “或许会很晚。”我说。

        “我等你。”她说。

        她带我去了她住的地方，周围环境似乎有些混乱，但她说这是她能住得起的最好的地方了。

        春花的色相没能达标，是我测的。

        “换个地方吧。”我说：“你找地方，我付房租，可以多找几个人一起，你熟悉的人，住在一起也方便照应。”

        我能做的不多，为春华做只是碰巧。她还不到二十岁，家人也都去世了，她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了船票。

        龙森那边的情况我也需要弄清楚。隔日晚上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二次去做副业。

        新年时的警备也多，但集中在人多的地方。况且这座城市大部分地方也都在扫描仪的注视中，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并不多。

        有一些排斥被扫描色相的人会选择能躲开扫描仪的路线，我不需要。

        我相信我在做的事是正确的。

        我坐上了船。夜色中好似有浓雾，上涨的海平面淹没了的边缘，让这座城市为船只提供了更多可供通行的地方。

        靠在船舷边，很快就看到了黑夜中的微弱灯火。废弃的码头，大半在水下。我拿着雨伞下了船，没过多久，另外一辆船就来了。

        船上的乘客会根据色相的清澈度分别两部分，没合格的被龙森的带去废弃区，合格的就和我一起走。但之前我来时没有一个色相合格的。

        扎着小辫的人站在码头上，点了点头：“新年快乐啊。”

        他是龙森组员，之前那批也是他负责。他肯定知道春华的事。

        “还没到过零点。”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晚上十点：“我说，你们组怎么还在向来了这里的人索要船费？”

        “你说什么啊。”对方挠了挠耳朵，不在意的样子：“从哪儿听来的？”

        我看着他，没什么表情：“最好说实话。”

        他沉默了一瞬：“这不是你一个大小姐该管的事。”

        这是我已开始讨厌的称呼。

        “我可以不管，但你至少得和我解释一下。”我将长柄伞撑在地上，扯开笑容：“不知情也会影响我的色相，这不是件好事。还是说你想让我去问主厨？”

        他又沉默了一下，说：“所以是您给了那女人钱？就说她不可能立刻拿出那么多来。”

        我看了眼手里测色相的枪，他耸了耸肩肩：“好吧，大小姐。我们组只经营饭店会亏本。所以呢需要人做不同工作。而且我们很厚道啊。您看，其他人肯定早就绑了她强迫她做了，我们给了她选择。这不，您帮她付了嘛我们也就不会去找她了。”

        我嗫嚅嘴唇：“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吧，很多年的经营了。”

        “就是说啊，哪里需要您来操心，”他说：“废弃区看上去和外边不一样，但也有一样的地方。您知道我们拍的片多少卖到了外面成了管制的一部分，那些人还以为是假人。去他娘的，假人哪里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抬起手，将测色相的仪器对准了他。小小的水晶屏幕上显示了他的数值：177。

        并不算高，但已被西比拉踢出局。

        “您，您手下留情啊。”他抬起手要挡，看着走下船的人：“来了来了，您看好了要哪些。”

        周围是黑的，只有两艘船的灯光照耀残破码头，海面泛着些微粼光，看不到下方。

        三十几人从船上下来了，之前只有十几个。

        经过一路漂泊，他们似乎都渴望靠岸，在听说还要做一个检查后变得不耐烦。在场其他几个龙森组员控制住了他们。

        人群逐渐排成队列，色相清澈的会到我来的船上，没过的则乘着这艘船，走其他路线直接进入废弃区后被接收，

        我一眼就看到了独眼的，和被悬赏的那位，提醒一旁组员让他们单独出来。

        人影憧憧中，忽然传来了“哇”的一声，属于孩童的哭喊划破了寒冷的天际。

        “吵死了！”龙森组员大吼了一声。

        但孩子还在哭，哭得越来越响，要撕扯开人的脑袋。一个组员走上前，将孩子拉出队伍。

        我快步走了过去，在他们动手前到了孩子身旁。是个女孩，看上去才五六岁的样子，和家人一起站在末尾。她抓着家人的衣服，相较其他人，她的脸上但擦得很干净，只是当下哭得涕泪横流。

        “你好。”我蹲下身，用拿着测温仪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糖果，作势要打开：“很甜哦。”

        她看了我一眼，但依旧不为所动，发出哭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问道，将糖果剥开放进自己嘴里：“姐姐知道，你一定很累了，但是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好吗？”

        我拿出第二颗糖，递了出去。

        女孩从大嚎转为抽泣，从我手里接过了糖果。她的家人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小妤，快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女孩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不用谢。”我摸了摸女孩的头，测温枪口不着痕迹地对准了她。

        拇指遮住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数字：145。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年纪还这么小……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看向她的家人。

        被女孩抓住衣边的是个中年的男人，在看到他的脸的一瞬，我的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响。

        ——这是达叔要我动手的目标之一，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这是您的女儿吗？”我问。

        “是啊。”中年男人转向我，礼貌性地笑了笑，显出长途跋涉后的劳累：“本想让她一个人来，但我实在放心不下。咬咬牙还是卖掉了一个肾脏，总算凑够了钱，我的——”

        “大小姐。”组员示意我独眼的那个已经到了船上。

        我朝男人点了下头，往回走去，踩在船上的脚步有些踉跄。对方似乎想反抗。我撑开了手中的伞，对准那人，只需轻巧地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他跪倒在甲板上，第二声后，他确认了死亡。

        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即刻被呵斥住。第二个人随即被抓住。

        有一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或许是有些怀疑我在做的事是否是正确的。

        人人都会这么想，在某个瞬间思考其当下的生活，这样真的好吗？

        我来到这里的几天，从隔离设施里出来后，达叔很快派人找到了我。

        他和我父母的关系非常好，在父亲去世后，达叔留下的人也会有照料我和母亲。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很亲切，在酒吧里见到他时也是同样想法。

        虽说多年未见，我一直记得他。但我也知道，他这样在废弃区中有一席之地的人，肯定不如外表所见。

        但我看到他接待废弃区中的人，一一解决他们的问题，大家也亲切地叫他“达叔”。

        我还没确认好要做什么，他给了我父亲留在这边的储蓄，是一大笔金钱，告诉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但在看到废弃区的状况后，我感到自己没法独善其身，所以问他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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