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议院

“真无聊啊。一切交给月时不就好了吗，我可不想来。”顾瑜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声嘀咕，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见一位长相周正，戴着黑框眼镜，身姿略魁梧的军雌挽着一位偏胖的雄虫在顾怀身边落座。

        “咳，罗兰。”胖雄子低声警告，见状，军雌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对胖雄虫吊儿郎当道:“明白，雄主。”

        胖雄子眼睛抽搐，没什么情绪转头对顾怀道：“见笑。”

        “罗兰议长性子直率。”顾怀对罗兰的评价听不出褒贬，迎向胖雄子的话则藏着不易察觉的殷勤，“许久不见公爵，怀甚是牵挂。”

        “哈哈哈哈，是牵挂我，还是牵挂你家那小子？”

        “被公爵看出来了，”顾怀表情无奈，“小瑾怎么样，该是适应了吧？”

        “小瑾啊，是个聪明孩子，府里的老师可是见我就夸他……”顾氏族长，子爵顾汝承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子，和顾怀寒暄着，他们为什么选择在今天见面，双方心知肚明，无非是要趁议院换血的时间，将新入议院的新贵家雄子拉进他们顾氏的圈子。

        顾氏野心，虫尽皆知。

        罗兰镜片下的金色眸子往上掀到顶，想装作活动眼球的模样，又悠悠往下，与回眸的顾瑜直撞了个满怀。

        “你好啊，小崽崽。”罗兰一脸云淡风轻地同顾瑜打招呼，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奇怪，毕竟，他的做派议院里哪个不知道？只有顾瑜这种初来乍到的小崽崽不清楚，会扭过头来看他。

        这个议长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大抵是整个中央大厅都只有他这个议长的咸鱼气息过分浓郁，顾瑜不禁轻轻弯了弯眸子，随即回过头去。

        见此罗兰反而多看了顾瑜一眼，这个小崽崽反应也太平淡了吧，他喜欢其他虫讨厌他又被他挑衅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咳咳，当然，不包括老幼，只是这个幼崽有点嗯……引虫瞩目啊。

        第一眼就让他联系到富贵二字。

        不是一般雄崽的富养出的娇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贵族气韵，谁家雄崽养得这么精细？

        顾清知在背后戳了戳自己雌父的腰，发现自己雌父没理自己，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发现自己雌父一直在盯着一个小矮子。

        还是只雄虫！从小被雄虫欺负的顾清知最讨厌雄虫了，顿时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直到罗兰将他捞回怀中，脸色才回晴，同雌父一起看超级厉害的殷叔叔。

        台上，殷月时话毕，抚胸优雅致礼，台下掌声瞬间奔流般前赴后继，顾清知瞥见那个小矮子也在鼓掌，顿时鼓得更用力，更响亮了。

        殷月时下来后径直来到两位顾姓雄子跟前，含笑颔首，两雄子倒是不客气，直接向他索要他手里新贵的名单，殷月时听他们说明来意，爽快派了军虫领他们去取。见他如此配合，两雄子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名单是真的，只是，恐怕要让两位尊贵的雄虫白跑一趟了。殷月时从容微笑，那些新来年轻虫的家眷早就不在帝都了。看出两虫的迫不及待，也不多留他们，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才将目光转到一侧。

        罗兰夸张叹息：“走了？嗐，夭寿啊，”他将怀里双手都拍红了顾清知拉出来一点，“崽儿，你偶像来了。”

        其实也不是偶像啦，顾清知想不出反驳的话，但总之殷叔叔就很厉害，他也不纠结了，腼腆地唤了殷月时一声。

        罗兰只当他不好意思，继续引导道：“殷叔叔说的话有没有好好听？听懂了没？”

        “听懂了，殷叔叔很厉害。”

        “你雄父我也很厉害呀，”罗兰看顾清知满眼都是殷月时的样子，颇不是滋味，一会又苦恼道：“对了月时，顾瑾那孩子拒绝了我给他派的仆从，就是认定了顾家指给他的那几只。”

        殷月时没有回答，转而往顾瑜的方向招了招手。

        “小瑜，坐近来。”

        他在叫他？顾瑜犹疑了一瞬，确定殷月时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后，才小步走到殷月时身边，抬眸望向他。

        他刚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小本本上给顾怀记上一笔。

        “小瑜六岁了吧？”殷月时问得奇怪，顾瑜眨眼，低声“嗯”了一句，殷月时了然点头道：“以后同我一起来议院如何？我为小瑜找了几位老师。”

        顾瑜缓缓睁大了眼，他怎么忘了，幼崽是要上学的？这个时代的幼崽除了十二岁时要义务上军校外，十二岁以下对上学是没有硬性要求的，当然，大多数贵族家对虫崽，尤其是雌子，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不过那也是三岁的事了，伯爵府要给顾瑜请老师早就请了，现在倏然来提，顾瑜立刻就想到了那天恼羞成怒的顾怀。

        再给顾怀记上一笔，不见什么情绪，顾瑜只问：“什么老师？”

        “我。”

        “你？”罗兰惊呼，满脸不可思议，刚听到殷月时对顾瑜的称呼，他就明白这个雄崽的身份了，正诧异着这只雄崽怎么会出现在议院，就又听殷月时居然说要将顾瑜带在身边教导？是他听岔了还是殷月时想不开了？

        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殷月时只看着顾瑜，问：“小瑜愿不愿意？”

        他温柔的神色无懈可击，让顾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能觉得这位军雌或许有别的打算，但，顾瑜睫毛扑得飞快，很快给出答案，奶声道：“你很厉害，我愿意。”脸上悄然出现的酒窝煞是可爱。

        “好，”意外雄崽答应得如此之快，但又心知他确实什么都不懂，殷月时伸手将顾瑜按入自己怀里，温声道：“除了我，小瑜还有另外两位老师，其中一位小瑜见过，是迦百兰剧院院长，宋言，另一位是教导过两任虫皇陛下的老教授，弥瑟阁下。”

        看旁边那位议长的表情就知道，三位老师并不简单，顾瑜酒窝良久都没有消失，他不问殷月时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只是拉着他衣服说：“谢谢您。”

        这下皆大欢喜，除了顾清知，他不明白刚刚都在说自己的两位成虫，怎么都和那小雄虫说话去了？他郁闷地翘着嘴，好久才被罗兰发觉，却马上被罗兰不知打哪儿掏出的机甲模型哄得眉开眼笑，兴冲冲跑到一边玩去了，连罗兰也不理。

        “小瑜也有。”又一架机甲模型出现在罗兰手中，他接受能力良好，迅速就转了口风，一口一个小瑜。顾瑜接过机甲模型，好奇地晃了晃，眼尖发现几处凸起，有点像玩偶身上的发条，凭感觉按了几下，哪里知道才咔咔几下机甲就成了几瓣，抱着机甲碎片，顾瑜抬眸无辜望向殷月时。

        “没事。”殷月时眼里的喜爱不似作假，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他主动拿过顾瑜怀里的“残骸”，一点点将零件全部拆出，再慢慢组装，一步一步让顾瑜看得明白。

        这堪称温馨的一幕被罗兰收入眼底，扬眉探究地望着殷月时，这是殷副议会做的事？但确确实实发生了，然而殷月时偏偏只卖关子，不解释，或许他这个决定，自己做下的时候都不是十分肯定，但感觉还不错就是。

        让顾瑜去和顾清知一起玩，殷月时转身制止了罗兰深究的念头，回归正传道：“我知道顾府那里对你我必有提防之心，所以我在顾府指给小瑾的虫里安排了我的属下。”

        “你心里有数就行，小瑾那里我肯定是帮你盯着点的，”罗兰表情吊儿郎当，眼神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也提起另一件事，话里饱藏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星盗老窝出事了……”

        休息室中，顾瑜和顾清知面对面端坐，捣鼓着各自的机甲模型。

        顾清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对面，一下就认出对面雄虫手里的模型是他垂涎已久的q1型机甲，而且还是他家的！他去雌父房间偷看过好多次，肯定不会认错，那就是他找雌父要了很多遍雌父都没有给他的那个！

        雌父居然给他了？

        万恶的雄虫资本主义！

        顾清知才抹了把心酸泪，就见顾瑜刷刷几下把q1拆了个彻底，完全来不及制止，顿时心痛得差点叫出来。

        他的机甲！

        好好的雄子，为什么要玩机甲？顾清知忿忿地想着，就是他自己的机甲，没把握他都只舍得拆一点，就怕自己拼不回，他雌父可不会帮他，现在居然被一只小雄虫拆了。

        越想越难过，手里的机甲捣鼓好半天也不见什么进展，干脆不捣鼓了，又不经意抬头看了顾瑜一眼又一眼，想等他放弃了，自己去给他亲爱的q1收尸。

        瞧着瞧着，时针暗中加速，不知何时停在了“12”的位置，他居然盯一只雄子盯了一上午，顾清知觉得有些疲倦，于是抬手揉了揉眼，再百无聊赖地望向顾瑜，他怎么还不放弃啊……

        ！？！

        这，这刚刚不还简陋得要死吗？为什么现在就拼好了？他又用力揉了揉眼，不是幻觉！是魔法！

        顾瑜按上最后一块零件，将q1放下，小幅度伸了个懒腰，这才偏头去看那盯了自己好久的幼崽，他那褐色的脑袋近得几乎要靠在自己肩上。

        “你……”顾清知有社交牛逼症，眼睛直勾勾问道：“你是不是会魔法啊？”

        “……”幼崽的思维是个谜，还好顾瑜也不是个思维正常的，他肯定地点点头。

        “哇！”顾清知双眸瞬间迸发光芒，什么恩恩怨怨都忘了，顾瑜在他心里的形象一下子就拔得和他雌父一样高，更惊喜的是，这个魔法师让他过去，说要教他魔法。

        魔法师真的和书里写的一样善良！本就相信魔法的顾清知更加深信不疑了。

        顾瑜忍住笑意，把q1又都拆了，“施展魔法的时候到了，不要眨眼哦。”顾清知疯狂点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组装机甲模型这东西，和拼图一样，搭建好了骨架，剩下的就都是水到渠成，成功了一次，顾瑜第二次组装下手几乎没有犹豫，更不见失误，仅用了第一次五分之一的时间就全部完成。

        顾清知眼里的奇幻也逐渐变成惊讶，原来不是魔法啊……顾瑜将第二次装好的机甲递给小清知，看他表情垮垮，意识到什么，忽然点了下自己额头，这是只相信魔法的幼崽啊，他这什么坏习惯，和幼崽都过不去，然还未等顾瑜想出来如何圆过去，就见顾清知满脸惊喜地环住他胳膊。

        “给我吗？”

        “当然。”

        “喔喔——”顾清知围着顾瑜转圈，魔法算什么，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大军雌顾清知美滋滋地想着，他最喜欢厉害的虫了，比如现在，他就恨不得贴顾瑜身上，这虫怎么又会魔法又会拼机甲啊？他雌父的形象不知为何，突然就低了一咪咪。

        一墙之隔的罗某莫名有种打喷嚏的冲动，大抵是错觉吧。

        两大两小默契的错过了午餐时间，甚至殷月时罗兰将事务都安排妥当了，休息室里两只小的都还没结束，他们头挨着头，拿着一个机甲模型一问一答，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孩子，自己还是个半吊子水平就敢去教小雄虫了。”

        显然罗兰认为是顾清知在教顾瑜。

        “哇，阿瑜……”两小只关系急速升温，顾清知已经一口一个阿瑜了。

        也是此时，罗兰表情变得诧异，“是小瑜在教清知？清知居然同意让其他幼崽教他拼机甲？”

        顾清知的组装天赋罗兰心里有数，同龄虫里绝对出类拔萃。顾瑜和他年纪相仿，可能还比他小一点，难道清知这小子转性了，知道让让雄子了？

        “小瑜非常聪明。或许在机甲上天赋异禀也说不定。”对他的疑惑，殷月时淡淡回到，话里有褒奖，但又意味不是那么明确，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两虫不约而同想起了曾经的某个元帅，那位一度傲视星际的机甲天才。他的孩子，哪怕是雄子也机甲天赋卓绝么？

        顾瑜率先发现了殷月时两虫，他仰头对殷月时微笑，三道月牙齐露，殷月时顿时回神，下意识也跟着露出了笑颜。

        他和这孩子有缘。

        “准备了午餐，先休息一会怎么样？”殷月时没有长辈的架子，对幼崽态度非常平等，“小瑜和清知以后都要在议院上学，以后要天天相处的，不急于现在一会儿。”

        顾瑜一手放入殷月时伸来的手掌，一手被顾清知紧紧握住，显然顾清知对以后顾瑜会和他一起上学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而罗兰，看他们排排站，内心：“？”

        他莫名产生一种马上就要被自己乖崽撇下的不妙感。未来的日子里，罗某的预感也一点点被事实验证，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下午，罗兰欲图将一切扼杀在萌芽，先带回了顾清知，顾瑜自个儿待在殷月时办公室，知道他喜欢看书，殷月时早早在大书柜边准备一个小的，里面亦是盛满了书，顾瑜还有自己的桌子，他回头瞧殷月时办公时的模样，隔一会儿食指就会点一下桌子，自己转过身，同样坐得笔直，翻页的时候也有一下没一下用食指点点桌子。

        琼森作为殷月时副官，是办公室中第三位虫，他注意到顾瑜模仿殷月时的动作，唇角逐渐不受控制上扬，随即听到殷月时对他说：“琼森，帮我拿一下《查瓦本法典》。”

        “啊？好的。”琼森立刻去桌案上找书，却发现原来放法典的位置此时空空如也。

        该死的，早上那几个军官搬动书架时，不会把法典弄丢了吧？琼森心情不太美妙地想着，他早上应该和他们一起整理的。

        殷月时半晌未等到琼森回应，疑惑抬头，却见顾瑜小碎步抱着一本书给他送过来了，大部头挡住了三分之一个他。

        “它在我的书架上。”正是《查瓦本法典》。

        “谢谢小瑜。”殷月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顾瑜头顶，和他想的一样柔软。顾瑜眨眨眼，过分纤长的眼睫也随之轻盈扑腾，很好地掩住眼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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