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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谈1 眼在龟背


怪石城,因为怪石——冰焰石的缘故,加之楼枭二氏的精心倾力,一直是重岳数之不清的小城中的“大”城,比较而言颇有名声。

自神落历1320年以来,由于怪石突变为一方举世罕见的重灵之地,极其适合年轻灵师修行,渐渐被整个重岳所熟知,一时间成为除飞天殿之外最为年轻灵师所趋之若鹜的所在,重灵引发的一系列后续下,例如皇帝陛下亲自拨出重金于怪石扩建,以及从人到物各种新鲜血液的加入,等等,都极大地促进了怪石的繁荣进程。

十年过去了,被年轻人们疯狂汲取以用来修行的怪石重灵依然没有半分消退的迹象,丰满充裕,也许终有一日,怪石会成长为媲美重岳七城的巍峨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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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统群山结束山国割据时代的重岳开国大帝,天征皇帝白聆宇,在当年以一介布衣之身一步步登上重岳公国权力巅峰之后,于空然城璇玑宫中大宴群臣,彼时上下尽欢,白聆宇兴致使然而弹剑作歌,璇玑一片欣欣。

歌罢,白聆宇横剑指着宫内大池中的老龟,说:“龟背着甲一方方,裂土之意不吉也!”

遂挥剑斩龟,龟惨呼一声,顷刻而亡。

史官从履记曰:骸生历6514年3月1日,白聆宇拔剑斩龟,志在天下矣。

所谓天下,便是群山了。

后世重岳人便常以“眼在龟背”来形容那些有大志向的人,又常以“龟背着甲”来比喻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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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氏,是从重岳公国时代绵延至今的史官世家,因刚正不阿铁笔直述以及不俗的武力,而备受白氏信赖与维护。

重岳赫青帝时期,史官从刃因得罪权贵李氏,而被陷入狱,赫青帝得知此事后,当即拔冗放下所有手头事,什么也没说,只是穿上了牢狱之衣,带上了金石枷锁,披头散发,亲履牢中,曰:从刃我友,有难同当。

当日,执拗的赫青帝白瞻推掉了精美肴馔等一切惶乱而奉的帝王享用,与从刃食粗藤瓜野草粥,捉鼠作乐,是夜大被同眠。

皇后齐离大怒,却不敢责怪白瞻,只说一句:各刑审部小心了。

刑审之首宗正祠心急如焚,一刻不歇地盘查从刃事件来龙去脉,三日,水落石出,从刃无罪也。

即拿李氏权贵众门,承刑宫之内。

在牢狱中蹲了三天的白瞻端坐位首,从刃侍其侧,是时,白瞻感慨无限:烤老鼠比牢饭好吃啊。

宗正兢兢,权贵皆面如死灰。

令:削爵一等,流放边疆三百年,不得回帝都,如有微词,净屠,再有步其后尘者,净屠。

白瞻礼贤下士,不恃皇位且为主清明,重岳诸氏无不敬服。

不过又有野史称:从刃与白瞻交情甚笃,无人不知,故,应是李氏无诬,从刃之谋,盖其因,不知也,亦或白瞻本意除李,约从刃设彀陷之,盖其因,许是那夜“水谈”……

真真假假。

——

重岳的建筑,号称雕山为屋刻岳为府,碧荒之上,有很多人都从旅人宫如静的《重岳》一书中领略过碧荒南隅这等磅礴浩瀚的独特风采,但只有当亲眼见到了,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震撼……

那些于高山大险中拔屋而出的工匠们,被统称为“刻山艺人”。

能成为刻山艺人的,一般都是灵师,因为普通重岳人虽然也很勇武,他们穿山过岭追逐猎物的确都是好手,但把一座座山转化为宫室就远不是打猎那么简单了,工程繁复至极,普通人没有灵力在身,雕刻技艺再好,却哪怕耗费一辈子的时间也雕不完一座山,而且对他们而言环境险恶,时刻都有殒命的危险。

灵师就不同了,因修行而来的强悍体魄、速度、眼力、甚至是自道则领悟中脱胎而出的艺术思想,都远超普通人,他们一般是先以灵力为刻刀,雕出粗糙大形,再以各种工具附着灵力进行细致修饰,整体上简单而迅速。

顶尖的刻山艺人,全程都用灵力完成,极致的控灵手法之下,所作纤毫毕现赏心悦目不说,并且雕一座山的时间,往往片刻可成,被誉为:杯盏成宫,巧夺天工。

而刻山艺人中的这种极致,首推天拒孙氏。

史册记载,骸生历山国割据时代,诸国普遍都是利用丰富的山中木材作居,而第一批选择刻山的人,就是孙氏,后来孙氏的刻山艺人散布各地,传授技法,终于造就了真正的山国风貌。

现如今,碧荒各地也有很多地方模仿重岳建筑,雕山刻岳,但就其水准而言,是远比不得重岳的,哪怕是创造帝国的能工巧匠,也得赞叹一句:可描其形十分,而魂不足一成,雕山之术,重岳独大。

故而,刻山艺人的派遣,也是重岳重要的外交手段之一,在一些大国,提到重岳,马上就会有人说“知道知道,刻山艺人就是重岳的,我们这儿有座山,就是他们给雕成了房子,住进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呢”之类的话。

不过旅人宫如静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比肩重岳的雕山技艺的他国工匠,其实是有的,但重岳是碧荒头一份这么干的,并且整个国家都是山,几乎所有建筑都如此,如此气概魄势,才是天下第一。

——

百花羊,重岳特产,顾名思义,这种羊很挑剔,只吃花,很多有毒的花也是它们最喜欢的美味之一,它们都长着一对微微螺旋的硬角,皮毛特别粗糙不似其他羊一般柔软,很是能扛得住各种一般伤害,衣饰用不着这种,却适合用来做一些寻常防具,关键是百花羊的肉质是其他种类的羊远远无法媲美的,鲜香无比,所以号称羊中冠军。

说到底,各种野兽给人族最大的用处,还是被吃。

这样的羊,虽然体格健壮生命力强,但数量依旧是是比较少的,只因为野性难驯常常驯养过程中挣扎而亡,并且食量巨大,所以无法大批饲养,野生的百花羊也常常发生因为夺食而以角作剑自相残杀的事情。

一般能吃得起百花羊肉的,都是条件不错的人家,但放在那些大贵族面前,百花羊又显得不够层次。

初零与姬明雪曾拥有的百花羊,也不过十只,也只能养十只左右,因为附近山中没那么多花,而且每有产崽,便必然根据情况宰掉一只或多只成年的百花羊,以保持十之数。

在搬进怪石猫园之前,所有的百花羊都被初零宰了个干净,唯独那只一身漆黑如碳,却在胸前有一块闪亮银斑标志的头羊,被初零放生了。

“老银斑为我看羊很得力。”他这么说。

在初零十岁的某个夏日夜晚,暴雨如注,狂风如斩,山石滑落的闷响,溪流暴涨发出海浪般的鸣声,大树折断的声音,以及其他很多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心烦意乱。

初零冒着狂风暴雨奔走在山中,寻找那只胸前生有一块明显银色毛的黑百花羊,“银斑!银斑!”他大声叫喊着,融合了灵力的声音分外有穿透力。

就在那天傍晚,初零放羊归来的路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泥泞光滑的山路上,银斑忽然嘶嚎一声,然后滑入了幽深的黑暗中,然后其他的羊也四散奔逃了。

初零觉得百花羊是很珍贵的用来生存的东西,不能舍弃,并且老银斑与他的感情已经挺深了。

于是他便在大雨中开始了寻羊之路,直到深夜。

虽然显然是不太可能找回来了,但他还是执拗的不肯放弃,对于“无可奈何”这种情绪,初零深恶痛绝。

许是他和那只聪明的老羊的缘分还没断,终是被初零找到了,找到之后初零一边哭骂着银斑瞎跑,一边检查它有没有受伤。

最后初零带回去的只有一头银斑。

第二日,初零冷冷地看着发昏的太阳,似乎忘记了昨夜自己的狼狈,说:“反正那时我就觉得银斑肯定没死,肯定是掉在哪儿了等着我去找它呢,然后虽然费了点儿力气但确实找到了,就是其他的羊都跑没了,又怕太晚了你担心,就没敢再耽误。”

姬明雪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坐在小木椅上就笑啊,“我也总觉得地图没死,好像某一天一觉睡醒,就听见外面一群军兵吵吵嚷嚷还有熟悉的大笑和响亮豪放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他又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了——那不是你的错。”

初零整个找羊的过程,姬明雪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就等着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状况,可是有惊无险,最终也没发生什么大状况,所以初零也就不知道姬明雪一直看着他呢。

“我如果失去了银斑,就会像我小时候失去他们一样吧。”初零伸伸懒腰,看似漫不经心,那眼神,还是沉寂而冰冷。

姬明雪点点头,“这次很好了。”

不到半刻,初零长出一口气,起身,“我歇够了,练剑去了!”

看着初零孤零零的背影,姬明雪总感觉仿佛看见了宫如静离开军营奔赴广博天地时的样子,似乎每一次的天空都像雨过天晴之后的今天一般湛蓝清澈。

他就静静看着他,一步,一步,坚实而虚幻,那样旷远,那样孤独,宛若冥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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