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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早餐店里,阅屹小口小口吸着灌汤包里的汤汁,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宋廷安接下来的安排。宋廷安则是观察阅屹会吃些什么。阅屹其实在吃饭地时候会下意识地流露恹恹的表情:钝圆适度的外眦角因为眼周肌肉的松弛变得细长而内勾外翘,在长而直的睫毛的掩映下,显得格外没有精神。

        宋廷安内心最认可的关于阅屹的猜测是父母离异或家庭不睦,导致阅屹独来独往,无意识地流露一种冷肃的情绪,这种情绪让阅屹像玫瑰而非栀子,原因只是前者有刺而后者没有。至于那种骄傲且富有个人魅力的个性,于他而言,这种魅力的存在仅仅是因为阅屹本人,而非用花的价格和形态去衡量阅屹。

        “等下送你回家休息,过几天我和棠棠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宋廷安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宋浓棠有眼力见的自己玩去,阅屹则是想着只要宋浓棠在就可以。

        “好。”

        “你暑假有什么安排?棠棠说她要宅家里把没追完的电视剧补完,我猜她大概有八百集要补。”

        阅屹想笑又意识到嘴里还含着一口豆浆,好不容易咽下去又被呛到,一声一声咳起来像是要气绝,于是瞪着看宋廷安。

        但是她没想到,宋廷安竟然伸手过来。

        他用纸巾帮她擦了嘴边的小泡沫,又接着替她顺气。

        “高啊宋老师,我现在都没理由生气了。”阅屹腹诽,只能装模做样的自己拿纸巾慢慢擦。

        回程的路上宋廷安提醒阅屹车里有费列罗,让她自己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阅屹看到一张白底素纹的便签纸,上面有一串熟悉的笔迹。

        这是自己贴在黑板报上的座右铭!

        临近高考,文艺委员办最后一期板报时让每个人写一段话,贴在板报上。

        布置考场时,有些人自己撕下来保存了,阅屹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事,便没有管,只是以为会被扔掉,却没想到在宋廷安这里。

        她想到许嘉易,那个自己日日回忆的人。如果说她会刻意避开出事那天惨烈至极的回忆,那么她就会在刻意避开惨烈过去时去回忆这位极其溺于喧嚣的竹马。

        总有一些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天选之子。在那所既重视家境又重视成绩的重点中学,许嘉易却可以轻松占领所有话题。

        “小屹,保送名额出来了,你不去看看吗。”那时的朋友对她挤眉弄眼。

        “小屹才初二,她看什么?而且…许嘉易还需要看吗?”

        那时阅屹只觉得羞涩,她喜欢朋友们把自己和他一起提及的理所当然。当天晚上,他便约许嘉易一起吃饭。她用淡粉色的便签纸书写少女心思,许嘉易却在看到她的手机时评论一句:“你不嫌麻烦吗,发信息就好了,我还以为你没带手机。”

        她不死心的问,那便签纸你丢了吗,却得到许嘉易恍若看智障的神色,“用过的东西还要留着吗?”

        当时阅屹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手指紧紧攥住校服的袖口,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那是她对他的恭喜,欣赏,期待,信任与爱慕,可在他嘴里,那张纸条仅仅只是一个“用过的且不需保留的废品”。

        阅屹其实非常懂许嘉易,所以她在看张岱《自为墓志铭》时似乎也理解了这个诗人,“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所以她清楚的明白,自己那张便签纸,只是上述他所有喜好的背面而已。

        阅屹拿起便签纸,抬眸向宋廷安无声询问。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问道:“你要忘掉什么?”

        阅屹把便签纸拿在手里把玩,上面只有两个字,“忘掉”。

        忘掉什么呢?阅屹问自己。

        是忘掉那天惨烈的一幕吗,还是忘掉自己这几年来的颠沛流离,抑或是忘掉自己所有的过往经历,安安分分的满足于目前的生活?

        那为什么自己又一定会去海市,那为什么自己每天追寻那件事发生的蛛丝马迹?

        她笑自己矛盾。

        末了,宋廷安听见副驾上的人轻轻说一句:“我忘了当时写这句话的心境了。”忘掉二字,早已随着折痕不见天日。

        高考后阅屹开始了一段夜夜惊梦的生活。没有压力和忙碌的麻痹,阅屹总是下意识的想起从前,把每个细节在脑海中不断复盘,试图寻找遗落的任何蛛丝马迹。

        阅屹记得出事那天和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一向寡言的司机杨叔对自己说“小屹今天也要开开心心地上学,杨叔晚上来接你。”但显而易见的是,那天中途她就失去了继续呆在学校的资格。

        还有许嘉易,出事那几天阅屹正和许嘉易闹着别扭,原因是许嘉易在开始降温时忘了给阅屹送上枸杞水,而阅屹单方面和他冷战时他也似并未发觉。

        这是预告吗,杨叔叔是知道会发生什么吗,许嘉易是因为这件事刻意远离自己吗?

        其实事情过去三年,阅屹对许嘉易的感情由迷恋逐渐化为冷静。在沧州读书的这几年,阅屹自己的事全部需要亲历亲为。找兼职,找房子,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缴纳学费…这些事情对阅屹来说是一种磋磨。

        她变得更加耐心,周到,谨慎,她甚至一度认为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去面对那时许嘉易忘了给自己泡茶的事,她一定不会生气,更不会冷战。

        那些尖锐的情绪,在三年前突然爆发后,在三年来的一次又一次磨练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经历也让她的世界慢慢宽阔起来,情爱远没有那么重要,而许嘉易的存在本身,对现在的阅屹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寄托。代表了她最热烈纯挚的初恋。

        这天阅屹早起,准备换衣服去周边找一份兼职。睡衣刚褪下,她就听见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接着房东便带着几个人进来。

        衣服来不及穿上,只得用手掩住胸口。而那几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根本不回避,阅屹只得赶快回房间把衣服穿上。

        莫名其妙,恼怒,羞耻,愤怒,一股脑全部喷发。

        房东是个七十多岁得老头,正在,谄媚地和对面一家人推销自己的房子。

        是了,这是学区房的规矩,每年高考后都会有人看房子,甚至不需要经过现在住户的同意就可以随意进入。自己拿身体说事只会被嘲笑,“你说的跟谁乐意看一样?”

        但阅屹现在知道只有强硬而疯狂的态度可以保护自己,讲道理?论是非?对一个没脸没皮的七十岁的老东西没有一点作用。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我要报警告你们猥亵,都给我出去!”

        如果说阅屹什么时候最像泼妇,那一定是现在。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对人破口大骂,那些肮脏的词汇却一刻不停的从她嘴里出来,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而她的声音却更大,歇斯底里,因为对待野蛮人,只有用野蛮的方法。

        阅屹的尖叫终于吸引了更多的邻居,阅屹也报警叫来了警察。阅屹知道这回自己应该可以讨回那剩下一个月的房租,甚至更多。

        其实从她闹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继续住在这里的可能,但除了隐忍不发,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把自己的委屈最大化。

        从事情闹大开始,阅屹就鬼哭狼嚎,头发凌乱,双脚□□,穿得潦草的睡衣,眼泪和鼻涕都糊在脸上。这大概就是完美受害者吧,阅屹自嘲道。

        阅屹最终拿到了那剩余一个月的房租和不多不少的精神补偿费。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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