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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沈乐绵:“”

        瞎、抹、了、些、什、么?!

        沈乐绵一双小狗眼瞪得溜圆,先前的旖旎瞬间消散,她“啪!”的一声打掉了任逸的爪子,若不是场合问题,真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臭任逸!你,你好讨厌呀!!”沈乐绵生气极了,可惜她不会说脏话,直呼其名加上个“臭”字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秋千椅上的仲江生笑得快要栽下来,这是他认识沈乐绵以来第一次听到女孩“骂人”,还是这种不痛不痒的骂法。

        “哎呦喂,绵绵,你也太温柔了,”仲江生笑得肚子疼,“别理他,他臭直男,好在你没抹个蓝眼影,不然他得觉得你被揍了一拳。”

        气成河豚的沈乐绵:“”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烧烤架处的韩彦飞招呼着沈乐绵去吃饭,沈乐绵身边没有镜子,也不知刚刚被任逸那么一弄妆花了没有。

        好过分啊!她特意为了任逸才打扮得这么漂亮,她哥竟然就这反应!

        笨蛋任逸!诅咒他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沈乐绵气呼呼地走远了,头上的小雏菊发卡也跟着晃呀晃,充分表达其愤怒之情。

        见沈乐绵终于来了,老实人韩彦飞立马献上好几根烤串,旁边同学起哄也不管,笑得一如既往的傻憨。

        “哎,那小子就是绵绵的小男友?”仲江生坐直身子,给了任逸一胳膊肘,“啧,大暖男啊,不过这么喂绵绵,真的不会胖吗?”

        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声,这句话过于有歧义,好像韩彦飞不是在交女朋友,而是在养小猪。

        这算什么?白菜拱了猪?

        仲江生越看越想笑,现在的小孩真是让他开眼,想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谈朋友了,连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果然一代更比一代强。

        “喂,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啊?要真是咱妹夫,我也算半个哥吧?”

        任逸额角青筋直跳,作势要踹秋千,仲江生连忙跳了下来,边掸着衣服边骂他就是个暴力狂。

        “也就在绵绵面前装得像个人样,君子动口不动手懂不懂?你怎么就会踹人?”

        “你觉得我是君子?”任逸神色嘲讽。

        仲江生:“”

        算了,当他没说。

        任逸才不是君子,仲江生很清楚这点。

        从小大到遇到问题,这货基本都是用拳头解决的,哪怕是外村的混混们都能闻风丧胆。

        有的时候仲江生是真羡慕任逸,不过人总有自己的长处,像他仲江生,那就是嘴皮子功夫好于拳脚,不失为另一种活法。

        一望无际的天空飘来了云,阳光也变得柔和下来,年龄小的那几个还在野餐垫上吃东西,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仲江生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敲着膝盖,依旧窝在椅子里不想动,任逸大概是嫌弃和他坐一起,一直在旁边站着,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大字“不解风情”。

        啧,还真是万年不变的臭德行。

        “我说,你要真不放心绵绵就过去和他们一起啊?”仲江生调侃道,“一边让绵绵谈恋爱,一边又跟防贼似的,有你这样的吗?”

        任逸皱了皱眉,似乎是并不同意仲江生的说法,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我只是觉得现在还太早。”

        “只是觉得太早?”仲江生的尾调故意扬得很高,看任逸的眼神也愈发捉摸不定。

        他不禁又想起来当年那个雨夜,六年前在椿镇,和张强的最后会面。

        “钱已经到手了,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喏,在这儿。”

        张强叼着烟,把手上的东西随意一丢。

        大雨前的天空已经彻底阴了下来,每一阵风都比上一阵更加猛烈。那脱手的信封瞬间变成一片枯叶,仲江生一个激灵猛扑过去,几乎是整个人摔在地上才勉强没让它吹跑。

        身体像是被拆散一样疼,张强身后的小混混们在嘲笑他,仲江生听得见。

        但是没关系,他想,他很快就能解放了。

        他原本是这么认为的,只是那信封实在过于轻薄,仲江生本能地觉得不对。

        等打开一看,更是犹如被人当头一棒,连捧着信封的手都开始剧烈颤抖。

        那里面只有一张车票,价格五十块八毛。

        车票的目的地仲江生不认识,不过按这个价钱来看,估计都没出省。

        他用了百倍的价格,就换来一张车票?

        他怎么可以——!

        “我的身份呢?工作呢?为什么只有一张车票?!”仲江生的嗓子哑得不像话,张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细细品味着男生的表情。

        他尝到了惶恐,愤怒,还有真相大白前仍不死心的偏执和恳求。

        是非常令人愉悦的表情。

        “什么身份?你不是叫仲江生吗?你家没有户口本?”张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掏了掏耳朵,一群小弟不怀好意的笑声更大了。

        “我只答应帮你离开椿镇,你在说什么啊?”

        “你!”

        仲江生脖子通红,小臂的青筋猛烈抽动着,见状,张强带的混混们也不笑了,一个个活动着手指,骨节发出阴冷的咯吱声。

        “做什么?还想打人?”张强冷笑,“给你张车票就不错了,我当初提的条件是两个,让杜凯东出丑,要他的一万块钱,这第一个没做到也就罢了,但这第二个你当我傻,掂量不出这里有多重?”

        仲江生瞳孔骤缩。

        “难道我说得不对?”张强阴狠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牛皮纸袋一下下拍着他的脸,“自己拿了钱就别再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劝你在被警察抓到前赶紧滚,偷鸡摸狗的腌臜玩意儿,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你——操!!”

        话音刚落,黑暗中的一个人影突然上前,如同疾风骤雨的拳头猛然而至。

        仲江生不是第一次见任逸打架,但此时的任逸显然要比平时还不要命,像是发泄似的毫无保留,每一拳都是千斤重,明明身高矮了张强半个头,却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动作。

        大雨在这时终于落下,一片雨幕之中,很快加入更多的人手,一时泥水四溅,雷声滚滚,因疼痛而控制不住的怒吼此起彼伏。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雨水顺着任逸毫无血色的脸颊流下,再随着拳风砸进另一个人的身体。

        那一刻的场景恰巧被仲江生捕捉在眼里,让他备受震撼。

        ——这哪里是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仲江生怔愣地想。

        分明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这场混战最终还是以追回赃款为结局,只是在结束的时候又节外生枝,不光是仲江生,就连原本的“受害者”杜凯东也被任逸暴揍了一顿。

        “草!你他妈有病吧!别以为你比我小我就不敢揍你!”

        杜凯东强装凶狠,其实心里怂得要命,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人一不要命起来,天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所以只能先找软柿子撒气。

        “还有你!我和我爷剩下的钱呢!这里怎么才六千?!”杜凯东冲仲江生吼道。

        仲江生流了一脸血,根本就懒得理他,杜凯东勃然大怒,没曾想回答他的是一下午没说过话的任逸。

        “他只拿了你要带走的那部分。”

        任逸语气平平,身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疯劲,可杜凯东还是怵他。

        “什、什么我要拿走——”

        “我看到杜爷的账本了,他每次记的都是四千。”任逸冷冷道。

        杜爷眼睛不好,却仍坚持记账,用的是去年的旧日历,就挂在墙上,任逸想看不见都难。

        仲江生身形一僵,低着头没吭声。

        他确实是个混账,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特别是这几年大些了,有的时候也能察觉到一些事情。

        比如林柏每次都会把部位差些的肉放在案台最远边,杂货铺外的啤酒篮子也经常用来盛放快过期食品,又比如地里的玉米棒子永远会落下几个,前几天还被偷过的邻居没过多久就对他“冰释前嫌”。

        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长大后才明白,这算哪门子的运气好,明明全是被别人暗中默许的。

        还有杜爷。

        这个不善言辞又视力不好的老人,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是亲眼撞见他在偷东西,也总是装作没有看见,隔天见他还是会笑着叫他小仲,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你以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任逸当初要求他改过自新时说过的话。

        从五岁不到开始上街,一直到现在,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是靠别人的怜悯与善意的谎言。

        但是他却故意去忽略这些。

        因为他宁愿周围人都对他差些,去把他当作无药可救的混蛋,这样他才能在做那些事情时少些愧疚感。

        雨依旧很大,逐渐模糊了仲江生的双眼,说不上是身上的伤口疼,还是心更疼。

        特别是当他看见沈乐绵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样子时,那种痛几乎要从骨缝里把他逼疯。

        那一路是任逸背着女孩去医院的。

        男生的气压很低,仲江生一直低着头跟在后面,他想去帮任逸托一下沈乐绵的身体,伸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女孩的衣服,最后还是默默收了回来。

        安顿好沈乐绵后,几个男生都被诊所勒令留下检查身体,这不查不知道,一查险些没把大夫吓死。

        ——杜凯东和仲江生都是皮外伤,但是任逸却断了两根肋骨。

        仲江生不敢想象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疼痛,更不敢相信都这样了,任逸还要坚持自己背女孩。

        “小逸早些的时候不得已打了下绵绵,又叫她罚站,估计是在自责吧。”杜爷感慨道。

        “他是个好哥哥啊。”

        任逸是个好哥哥,林祥大概也不差,只有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反面教材,难怪沈乐绵从来不叫他哥。

        仲江生缓缓地叹了口气,又在下一秒立刻挂起笑容,冲那帮小不点热情挥手,嘱咐他们别太疯了,小心磕着碰着。

        “出来几年学问没见长,油嘴滑舌倒是学了挺多。”任逸嘲讽道。

        仲江生立马反驳:“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学习好着呢,前几天高考分都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任逸的回应是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他当然知道仲江生学习好,刚和他联系上那一阵,林祥整天在他耳朵边叨叨这点事,嘴皮子都快磨烂了,什么“凭什么那小混混先一步考上大学”,“完了完了,我爹一定要打死我”之类的,吵得任逸脑仁疼。

        仲江生勾唇一笑,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就这臭脾气,也就绵绵那小傻子受得了。

        思绪再次飘回那个雨夜,地点已经从诊所换到了阿婆的炒货铺。

        因为暂时无家可归,阿婆给他在桌子上简单放了个铺盖,仲江生还处于失魂落魄状态,除了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阿婆”以外,满脑子都是任逸的那句:“难道绵绵对你还不够好?”

        她对你是真心好,你为什么还要骗她,为什么还要诱导她染指这些事情。

        这些话任逸没有亲口跟他说,但是仲江生能猜出来。

        他觉得他这辈子也没脸再见沈乐绵了。

        那是仲江生睡得最不安分的一个夜晚,不是因为阿婆准备得不够舒适,而是来源于内心深处强烈的自我谴责。

        他甚至忘了去想明早过后该怎么生存,只是一遍又一遍在脑中重复着与沈乐绵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真是个人渣,十恶不赦的坏蛋,他怎么可以把沈乐绵拉下水,他明明知道沈乐绵最害怕成为小偷。

        仲江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了睡意。

        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楼梯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像是连鞋也没有穿,直接光脚踩在地上。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仲江生依旧保持着侧躺着的姿势,身体酸痛的肌肉紧绷着,生怕被来人发现他还没有睡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后,他只觉得耳边一热,黑暗中的女孩踮着脚靠近他低语。

        “绵绵也是小偷了,但是阿婆没有赶走我,所以大家也不会赶走你的。”沈乐绵轻声说着,声音稚嫩而温柔。

        “江生哥,咱们是一样的了。”

        “所以不要再一个人伤心了,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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