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她不是讨好他吗？

        他想看看，对他这副模样，她是像从前那样满不在乎，还是会用截然相反的态度。

        很有意思。

        惜玉方才有些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抱臂，围着他这个人左绕一圈，右绕一圈，然后突然旋身坐下了。

        她并未直接走人，也没有出言关怀他的伤势，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

        钟衍偏过头，擦了擦唇角血渍：“多谢县主。”

        惜玉双手环胸，目光微微地抬起一点，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好骗的人？”

        骗子！

        方才她情急之下，几乎就要相信是小厮干的，可转念一想，他都被伤成这样了，那小厮却一副睡梦中刚醒的姿态，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妈的撒谎不打草稿，把谁当猴子耍啊！她心中突然跳出三个大字：心机婊。

        钟·心机婊·衍：“……”她有时倒也不蠢。

        惜玉：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被戳破了谎言也不心虚，看看他这副欠揍的模样，是吃定了我不会甩鞭子吗！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她问。

        他理了理发皱的衣裳，轻轻吐出一口气：“县主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你有病！惜玉刚想说话，钟衍却突然咳嗽起来，这一下很厉害，咳得他背脊微微弯曲，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背部单薄残破的衣衫，还有底下那道狰狞丑陋的鞭痕。

        许是方才说多了话，血呛进了喉管，咳嗽间，血沫从鼻子和嘴巴里涌出来，太狼狈了，一直都是如此啊，他一边咳，一边有些想笑，这时，突然多出一只手，像大人哄小孩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的妻子，宣宁县主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声音就在他耳边：“好点了没？”

        她的音色不像从前那般盛气凌人，也不像平日带着一点伪饰的娇憨，只是很平静的，柔和细腻的嗓。

        小时候他哭鼻子，娘也会这么做，一边拍他的背，一边问：“阿衍，好点了吗？”

        他伸出手，拉住了惜玉的袖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沾了些血渍在她衣服上。

        惜玉心道，可恶啊，男主果然逐渐变态了。

        从原本的剧情来看，钟衍心性强大，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残行为，可是现在……归根结底，狗逼系统真的造孽啊！

        “就算你想出去，也不用自己动手自残吧。”这么变态变态的，而且大哥你这么弄，谁他妈知道下次我会脚痛还是肚子痛。

        他？自残？

        他以为合理的推测应该是被第三人所伤。

        四目相对，钟衍有些无言以对。

        好不容易止了咳，他道：“若不如此，难以消除谢氏夫人的心头之恨。”

        家祠见血，是他让谢氏自食其果。

        惜玉下意识问道：“娘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你？”

        原以为谢氏本质上是个心善的人，只是太溺爱女儿，如今看她的手段，竟是存了要整死男主的心，而且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那两个守院丫鬟应该是防止钟念偷跑出来通风报信的。

        钟衍：“大约是…县主最近对我太宽容了罢。”

        “……”害，果然如此。

        “其实，我也有疑。”他突然凑近，睫毛上还有点点血色的痕迹，配合他过分白皙的皮肤和俊逸的五官，竟然有一种别样的美：“县主如今，为何会对我这么宽容呢？”

        他总是用垂眸来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却十分坦然地直视她，惜玉甚至觉得那眼神中有种窥探到某些秘密的小得意。

        不是你瞎得意什么呀。

        她咽了口口水：“我…我说过了，你给我当幕僚，我会让你过得好。”

        “仅是如此？”

        “……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她眼神有些闪烁，突然掏出一方巾子狠压在他伤口上：“血都流成这样了，太碍眼了，赶紧去包扎吧。”

        他点点头，起身费力，惜玉下意识地帮了把，手指在触到青年微凉的肌肤后，不禁有些疑惑，自己穿来以后，和他甚少肢体接触，也就上次捕鸟，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结果他立刻把手挪开了，仿佛有多嫌弃她。

        奇怪……

        她不觉在他手上来回抚触，他不避开吗？还是神智不清没注意到。

        正想着，见钟衍一双墨眸静静地注视自己，里头有些探究的神色。

        “……”惜玉收回手：“咳…那个，你的手好嫩啊，豆腐一样哈哈。”

        他的手，嫩？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想法？

        他发现，有时候根本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像她的回答，总是千奇百怪。

        “你叫什么？”

        “惜玉。”惜玉下意识答道，随及狐疑地看他一眼，搞什么啊大哥，结婚一年了你不知道我名字，你这样夫妻关系会破裂的好吧！

        “好，”长眸似弯如月牙，竟然带上了点十分模糊的笑意：“我记住了。”

        “……哈？”

        惜玉：我发现，有时候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脑回路清奇的男人！

        钟衍：“恐怕谢氏夫人待会要见你。”

        惜玉点点头，她自然要去见：“这个，我自有主张。”

        钟衍：“好。”

        顿了顿，他又道：“我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你不怨我？”

        她稍微想了想：“还好。”只是有些愤怒和慌乱。

        “为何？”

        “我不知道。”惜玉摇摇头，顿了一会儿才道：“世上好些事，都是讲不出原因的。”

        就像有些人讨厌，有些人喜欢，为什么呢，说不清啊。

        他没回话，那唇倒像是勾了勾，不过被垂发遮住了，她没看真切。

        二人一同从家祠走出去。

        惜玉：“……”等等，咱们这个相互扶持的画面和对话似乎有点过于温馨了，男主你稳住啊！我不是你这个阵营的！

        大夫过来后，很快做了处理，还好，都是外伤，不涉及脏腑，惜玉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那啥头疼肚子疼了，钟念趴在他哥哥身边，大眼睛溜圆的，伸着小手紧紧抱住钟衍的臂，钟衍垂下头，目光柔和，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

        莫名温馨的画面。

        惜玉看得有些眼热，她是计划生育的后代，父母很早离婚了，她跟着爸爸奶奶，爸爸管她很严，只有奶奶给她应有的关爱，如今奶奶已经去世了。

        余嬷嬷在一边小声道：“县主，您该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姑爷这儿，想是无大碍了。”

        惜玉看了眼自己染血的袖口，随意点点头。

        “还有，夫人那儿……”

        “等换了衣裳，我就去主院。”不把谢氏这事解决，侯府早晚会被弄到衰败。

        一主一仆的身影离开，落在墨色的长眸里，眼睫轻扇，钟衍道：“阿念，是你去找她来的吗？”

        小孩靠着他，点点头：“嗯，哥哥说，要去找她，不…找余嬷嬷，阿念听哥哥的。”

        “乖。”大手抚了抚他的脑袋，钟念小猫一样蹭他的手，大眼里满满的信任：“哥哥。”

        “怎么？”

        小孩撅起嘴，磨磨蹭蹭：“其实，她…她好像也不是很坏，以前真的很坏的。”

        钟衍微笑：“那阿念是喜欢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嗯……”钟念抿抿嘴，不说话了，一副小猪蹄子口是心非的模样。

        看在钟衍眼中，弟弟有些过于依赖他了，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小孩慢吞吞地开口：“阿念…阿念希望她不要变回以前那样，我，嗯我喜欢…现在的。”

        大掌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嗯。”

        ＊

        主院这边，谢氏已经知道家祠里发生的事，家祠见血，祖宗不宁，谢氏十分自责后悔，怪自己不该没考虑清楚就把那乞索奴关进去，她就知道，那乞索奴就是个不详的祸根！

        留不得！

        宋明珠坐在一旁，看着谢氏痛苦的模样，心中不禁划过一丝冷笑，面上却道：“母亲可要当心身子。”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姐姐竟会直接冲进家祠把人带走，果然是对姐夫情根深种了罢。”

        “休提这话！”谢氏本来烦扰不已，不禁呵斥道。

        宋明珠这次却没有红了眼眶，反而徐徐地道：“明珠与姐姐一同长大，从未见她有过如此出格的时候。”

        谢氏恨道：“都是那市井之徒害了我儿！”

        宋明珠继续拱火：“母亲可一定要拿出个主意来，不能再任姐姐如此了。”

        谢氏沉下眸子，平日温婉和善的脸上，竟多了数分凌厉之色。

        宋明珠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

        母亲啊母亲，为了你的女儿好，你也要做一回恶人了，待你们母女反目，待宋惜玉恨透你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谁才是你最听话的好女儿。

        凤帘进来通报，县主来了。

        谢氏闻言，立刻起身，又怕吓着自己的孩子，坐回去略缓了缓，揉着眉心道：“让她进来罢。”

        惜玉卸下大氅，掀帘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喝茶的宋明珠，哦豁，这位又带着奥斯卡过来了，她了然一笑：“妹妹气色红润有光泽，看来大夫开的药，必定是一碗不落都喝了。”

        宋明珠：“……”

        那药简直苦到惨绝人寰，还要她一日喝三碗，后来实在忍不住偷偷倒了些，却被来探病的惜玉发现，之后她每次喝药，蕊珠都在一边盯着，她的这位好姐姐美其名曰：呵护妹妹的身子，是姐姐职责所在。

        惜玉又道：“既然妹妹大安了，可别忘记自个的正事，还有几十位门当户对的公子没有见呢。”

        别他妈一天到晚跑我妈这儿来搬弄是非。

        宋明珠：“……”

        她忍不住狠狠吸了两口气，宋惜玉，你！

        好不容易维持住表情，刚想开口说两句，就见惜玉抱着谢氏的胳膊：“娘，惜惜有话要跟您说，不想旁人在场。”

        谢氏被她突然的亲近弄得有些失措，心中的愤怒已被抚平了一半，满脸皆是慈母的怜爱，对宋明珠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

        宋明珠错愕：“母亲，我……”

        惜玉道：“姐姐与娘有些体己话要说，妹妹还是先回去吧。”

        “……”

        见谢氏的眼睛根本已不在自己身上，宋明珠用力掐住裙摆，勉强行了一礼，不甘不愿地离开。

        哼，宋惜玉，你以为赶走了我，母亲就会让你跟钟衍好过了吗？

        蠢货，如何斗得过我！

        宋明珠的表情逐渐转为得意，出门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岂有此理！她回过头，却见余嬷嬷面无表情的道：“这门槛高了，二姑娘可要当心些。”

        “……是，是啊，嬷嬷在姐姐身边伺候，也该当心些才是。”啐，老刁奴！

        看着她装模作样离去的背影，余嬷嬷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里面，也不知县主跟夫人说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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