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上篇·芳菲漫天

第二十四章天上篇·芳菲漫天

        宴会散了，乌卿格就带着尾羽回到神殿。

        一踏进外殿，乌卿格便回想起之前的那一番对话，觉得有些好笑。

        “唤天，尾羽如今已是女儿身，恐是不便待在我殿里了。”

        “那要如何，你的殿不行，我的肯定也不行，干脆放她回蓝池好了。”

        “哪里是''放''，她已将我那殿宇当作了自己的家，要是让她回去，她肯定觉得是在逐她。”

        “卿格，你就给她个选择，要么，回蓝池住在池底下，要么，就睡在树底下。”

        树底下……乌卿格为唤天的想法十分汗颜。

        “就是惨了点，没个遮风避雨的，不过天界最好的嘛，就是天气好啊。”唤天说着摊开一只手，指点起山河壮阔起来。明明就是在调笑乌卿格。

        “唤天兄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我就觉得吧，前阵子当宠物养，这阵子当个会变人形的宠物，应该……”

        ——“大人！”那一啼清脆的燕鸣般呼喊，自粉色罗裙女子口中腾出，拉着那鹅黄衫的小女孩兴匆匆的从涯角风亭的圆圈结界外踏了进来。

        “尾羽玩累了，说要跟乌卿格回家了，嚷了有些时辰了。”

        便见尾羽跑上去，拉住了乌卿格的衣角，拽了拽去得说：“卿卿，我要回家。”

        乌卿格和唤天面面相觑。

        无奈之下，他还是依了她，带她回来了。

        绕过竹榻，便问尾羽：“要住这复生池么？”尾羽摇了摇头，说，“尾羽如今成人了，要睡床，要和卿卿一起睡。”

        乌卿格本来十分稳健的步伐，突然没来由就闪了一下。

        “呃……跟我走吧。”

        乌卿格显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尾羽去了邻水的一个寝殿，波光粼粼照在窗框上，微波荡摇，沁人心田。

        “你是条鱼儿，喜欢水之格局，这儿水波摇曳，光影祥和，波光在窗框上流动，甚是清美。我觉得这里是最适合你的，若晚上有什么事，我就住在你旁边的偏殿。”乌卿格指了指旁边这殿。尾羽这才感觉，这点周围铺设如此熟悉，原来是“卿卿”寝殿旁边。

        一想到有了自己的房间，尾羽当然激动万分。一个纵跃就扑到了金丝绒的床榻上，躺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回味白日里人言喧嚣的场面，没多久眼皮就沉甸甸的了。困得不行，哼哼了几声应和着再也听不清楚的乌卿格的叮嘱。

        隐约间感觉到被子盖了上来，在脖颈处掖了掖，厚实的温暖感。

        “卿卿……”尾羽微弱的呼唤着，希望乌卿格能陪在自己身边。那青衫背影停顿了下，那人似乎转过头来看她，但意识太模糊，不久后，尾羽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约莫是夜里睡得太好。第二日，尾羽起得很早，云间几缕光洒下，天边一片微亮的粉白。尾羽感知到了正在休息的乌卿格，觉得草木神殿也不好玩，就疾速冲出了神殿的结界。在瀑布上若有所思：“去哪里呢？去找阿姬姐姐好了。”

        近来尾羽被拂阿姬照顾得无微不至，天界的许多事情也还没有弄明白。自从成了女身，也就有了女孩子家的小心思，总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是聪慧的样子，不想老追着乌卿格在背后一直追问。拂阿姬兰心慧质，耐心十足，找她一定是最正确的。

        等到了唤天的神殿，尾羽便见唤天将不同黑暗漩涡中的光吸出来，在眼前列成光条整理着，再分别投入殿前的尘埃之河投到下界。

        唤天一见这来了的黄裳姑娘，笑着说：“尾羽来了啊，我已经开始整理时序了，日月童子也代我驾着涯角风亭巡视去了。恐是没有时间陪你咯。”

        尾羽歪着头，看着他，说：“唤天大人……我……是来找阿姬姐姐的。”

        “哦？”唤天从一堆繁忙的事物中抬起头。“也叫我大人了？果然是化为人身了啊。也开始知礼仪了，拂阿姬在孤云老儿那儿帮忙采集清晨有露水的桃花蜜酿酒，你送你过去便是。”

        说完，召来一阵云团，一声风呼啸，尾羽瞬间就来到了桃园。

        拂阿姬远远的就看到了尾羽，忙飞到她身边，“怎么，今天这么早来看姐姐了？”

        “阿姬姐姐，尾羽想知道，天界还有什么好玩的呢？”尾羽望着拂阿姬，满心期待的样子。

        “喏，这个就很好玩啊。”拂阿姬使了一个法术，便能够看到花蜜变为丝状，将丝状花蜜抽丝搓成麻花状挽在袖口。“这就是采蜜了，要不要来试试？”

        尾羽当时跃跃欲试，拂阿姬低声耳语“你要先念：灵然蜜露，来与我手，丝状自成。”尾羽也跟着念着，就见自己眼前的小桃花突出两股亮闪闪的蜜丝。

        尾羽一边抽着一边新鲜的四处观望，桃花枝上，歇着许许多多的桃花仙子。仙子们那两股飞天发髻往头顶高处延伸，简约而精致。众多仙子盈盈舞姿，在树间翩飞。

        “喏，把这一股丝挽在袖口，像我这样。”拂阿姬举起自己的左臂，全部是一团团的蜜露丝线。在清晨的阳光普照下，格外明亮。

        在那丝线的缝隙中，尾羽看下去，竟在前面的树底看到一个倚靠着的熟睡的老翁。嘴角的泡泡忽小忽大，酒葫芦挂在桃根拐杖一侧。

        尾羽好奇的飞了过去，微微探过去了身子，用食指一戳，那泡泡怦然就破了。但老儿显然是睡得云深不知处了，美美的笑了笑，一个泡泡又吹了出来，真不知，到底是何等的美梦，让他在梦里如此眷恋。尾羽还是不罢休，用衣角扫了扫老头儿的脸颊，老头抽了抽鼻子，一手懒懒的挥了挥，摸了摸旁边的酒葫芦，侧过身去抱着葫芦，继续埋头大睡。

        拂阿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立马拉着尾羽到了一边，悄声说道：“这就是守护这园子的老仙人，桃翁孤云老儿。”

        “这老仙人酿的酒可香了，能飘到人间去，要是被哪个人间的凡人偷闻到了，可是要大梦三年的。就算是我们这些仙人们，修行高的，能睡好几天，而我这样的，足足也要大醉好几个月。”

        拂阿姬继续道:“这老儿啊，本来自己就贪酒喝，虽酿酒技艺无人能比，但大半时间自己都酩酊大醉，醉醉醺醺的，也没个清醒的时候。”

        “不过呢……要是谁说他坏话啊，他耳朵可尖了……”还没说完，尾羽和拂阿姬的头上就“咚咚”两声，被那桃根拐杖重重敲了两下。

        “两个小丫头，还不快去采蜜，时辰快过了，晚点味道就不好了。”孤云老儿一副醉态，那步子，也是踉踉跄跄，晃晃悠悠。

        “咦，这丫头怎么是鹅黄衣裳，快去快去，跟大家伙一致，怎么能搞特殊呢，新派来的么？阿姬啊，你就偷懒拉着这丫头在一旁说话，怎么也不教教她采蜜的规矩，快去换衣服。”说罢，孤云老儿就拉着那拐杖挥舞起来，将她们往园子一侧赶去。作势要打两个仙子的屁股般。

        尾羽倒是觉得好玩，一边跳着躲着一边跟着拂阿姬，被孤云老儿追得到处跑。

        “孤云仙翁，有礼了。”从天而降的青衫上神，眉目端正。

        “哟哟哟，是我的草木上神啊，托你的福，这满园的桃树长得颇好啊。”孤云老儿拄着拐杖，小碎步的往前飞快的挪动着。

        乌卿格点了点头，“这黄裳女子是我灵物云鱼所化，并非园中采蜜仙子，如若冒犯了仙翁，还请见谅。”彬彬有礼，方寸正好。

        尾羽看到乌卿格，定在那里，额间的花钿红印由浅变深，渐渐发亮，身后一阵狂风刮来，卷了许多绯色桃花，青绿发带在颊前翻飞。

        “卿卿……”呆了傻了的尾羽。

        “尾羽。”他在纷然飘零的朵朵桃花中，暖气东升的笑着。周身罩上了毛茸茸的晨光。

        尾羽情怯起来，躲在拂阿姬的身后。

        “来，跟我回家。”他伸出一只手，往日都是让小鱼儿自己游过来，而今，这明明就是——要拉她的手。

        她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娇羞，不肯上前。

        他有些逗她：“若是尾羽不跟在我身边，我便不许你再回草木神殿了，随你四处逍遥。”微微扬了下头，抬眼瞥了瞥她。

        尾羽竟扯着手指头，不知所措起来。自己贪玩不说一声就跑出神殿，到了这桃园胡闹，卿卿料事如神的赶来，不责备还替她解围，来带走她。

        是，卿卿是很好，她也喜欢卿卿陪着。尾羽又楚楚可怜的望着拂阿姬，可是，她还是没有玩够啊，采蜜是这么有趣的事情。她可是一条鱼啊，一条鱼采蜜，是多么特别的事情。

        想着想着，尾羽额间的花钿颜色愈发深了起来，花瓣曼舞，皆飞到尾羽和乌卿格脚下，渐渐化作一片花云，将尾羽他们托起来。

        “哈哈哈哈。”等花云升到半空，尾羽四仰八叉的躺在云里，脚不停扑腾着。

        “还是这般贪玩。”乌卿格无奈摇了摇头。

        乌卿格转而又皱了皱眉，想当时刮过的那阵花瓣雨，还有这桃花云，皆是因为尾羽承袭了花神的法力。这花钿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

        孤云老儿在下面一直捶胸顿足的追着：“毁了我的桃花啊！”

        尾羽似乎沉浸在和乌卿格再次见面的喜悦里，根本听不到别处的声音：“卿卿就一直陪着尾羽好不好，尾羽喜欢这里，尾羽还想玩一玩呢，你看你看，好多好多仙子呢，好多好多你喜欢的女孩子。”

        虽说乌卿格是说过女子好，但是“你喜欢的女孩子”这种话，还是让他汗颜。果然是成为人身不久，遣词造句上，还是要多多练习的。

        乌卿格示意了一下孤云老儿，说明这一切他草木神自会负责。孤云老儿也念及上神神力，便不再往前追了。

        “尾羽，你把这桃花都弄残了，该怎么办？”乌卿格满是质问的语气，但是其实他心底有数的，重新生发这桃树，又岂是困难之事。

        尾羽一个转身翻过来，支着下巴望着乌卿格：“尾羽可是有花神之力的呢，哈哈哈哈，卿卿来了我才突然感念到额前的力量，可以运用的。”其实，这神力的打通，也是见到乌卿格的那一刻，尾羽太多激动。

        说罢，尾羽左手引了一坨缠绕的花蜜丝线，右手又引了一坨，然后挽成麻花状，抖长，再折叠，再挽麻花。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众仙子纷纷围了过来。

        只听有仙子嬉笑着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啊，采蜜如此之异能，可以如同拉面一般。”

        尾羽拉着“面”，甚是带劲。哼哧哼哧的。将每一次拉着的面放在身侧，待堆成了小山状，突然念了心法，所有丝丝条条的花蜜成条成条接在一起。

        尾羽拉着乌卿格飞出花云，一挂巨型拉面横在空中。下面观望的人不住赞叹。哇哇哇声不断。每一挂细丝上都垂下大颗的蜜露，如同悬挂着的诸多明灯。

        尾羽望着这桃林芳菲，望着身旁这人，快悦直冲云霄。月国之时，她就想，有一日，要带他赏尽花灯美景，当时极其急迫，根本没有心思来感觉磅礴盛景。她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便转念想到这桃园的蜜露可坠成花灯状。算是还尾羽欠乌卿格的一个心愿。

        “卿卿，像不像月国的花灯节。”她笑得花枝乱颤，风月戚戚。

        他望着她无邪的笑脸，胸口猛然被一股力量揪住，眼中的万千世界都化作繁星跌入黑洞之中。在黑暗之中，温润的水漫过眼睑，盖住的清明的双眼。

        “像，真……真是好看。”他只望了她一眼，便收住的视线，那一眼，在阳光中，在桃花飞散中，蜜露明灯的莹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衬着少女般的粉脂玉肌，真是美妙无双。

        她扯开嗓子对着下面的孤云老儿喊着：“孤云仙人啊，这么多蜜够不够。”

        孤云老儿一看这巨型拉面，够他众多的仙子们采上十天半月，高兴地合不拢嘴：“够够够，当然够，小丫头以后就常来玩吧。”多划算，她在这里来一次，又可以多酿多少酒出来，一想到有更多的酒喝，孤云老儿那颗嗜酒的心就美上天了。

        乌卿格正欲在这空档重新生发桃树。尾羽按了按他的手臂，示意他可以自己来。尾羽轻轻一吹那团花云，花云便了去无踪。然后尾羽双手交叠，在空中疾速的旋转起来。然后变作一朵硕大的粉色云彩，飘飘洒洒的下起桃花雨，每一朵花雨中的桃花，都稳稳的落在属于它的枝干上，开的妖冶无比。

        乌卿格睫毛低垂，隐隐笑起来。果然是天欲如此，海王神来世。遣水之能，草木之盛，花开之力，以及往后种种，果真非凡。

        她还会有什么？乌卿格欣慰的看着那明朗如春日的少女，不知道聪明的小脑瓜以后还会有什么样子奇奇怪怪的主意。

        尾羽笑语盈盈的对着孤云老儿：“老仙人啊，你看，一切不是都恢复如初了么？哈哈哈哈，还给你多采了好多蜜呢。”她因为自己拥有的花神之力，而无比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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