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上篇·玉碎金轮

第五十二章天上篇·玉碎金轮

        尾羽：

        我醒来的时候，青草和花香的馥郁，像海浪一层层涌来。

        他，在离我很近的位置。

        我看到他的眼睛，焦急里面的欣喜，修长的睫毛，那眼睛盛满的晶莹的水，仿若就要满出来。

        这绿色的长袍……

        郎君？我微张的嘴……不对！

        他是我的眉间心上，我的溶月淡风，我的潜龙在渊，我的落英缤纷，我的千山暮雪，我的百转千回，我那奉若神明般的仰望。

        是刹那宇宙旋涡的中心，是瞬间灵魂和呼吸的静止。

        是水中初见后的永恒。

        我的眼神，从惊讶，到难过，到惊喜，到欣然。

        他摸了我的额头，与幻境里的他交叠，但我知道，那个他，并不是他。

        这里的草木上神，才是他。

        我看到周围熟悉的一切，他的寝殿。往常我是鱼儿的时候，会来找他玩。可是，此时，他是这般待我，我受宠若惊。

        在幻境里，我从不怕他，也没有担心过他是什么样的人。

        而此刻，他摸我额头的时候，我惊恐的躲闪了一下。下意识的。

        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尾羽？”，担心我没有完全醒过来。我冲他笑。

        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我所不想经历的。

        更不愿意，将现在的他，和幻境中的记忆交叠。

        乌卿格：

        她回来后，性情变了许多。

        少言寡语。

        也不追着来找我。

        总是像看不够一样，去很多很多地方。

        去我的绿原。在我的池塘边看着莲花。在我的紫南竹海坐上很久很久。

        唤天见她过于独立，便邀请她去朝暮神殿。并许她可以自由出入的特权。

        唤天和我都佯装不知幻境发生了什么，唤天询问了好几次，尾羽都闭口不言。

        一日，我带她去银河附近找旧友，恰巧他们弄碎了一颗星体，星体的碎片就在我们眼前，我们从中间穿行而过。等穿过之后，我看她，才发现，她泪如雨下。

        我太心疼，想拥住她，但现在，她似乎，很忌惮被触碰身体。

        唤天曾单独找过她，问她，幻境的记忆，是否要我们帮助消除掉。唤天告诉我，她听到后，她的眼里，含着泪，摇着头。

        尾羽：

        我就这么坐着。在幻境里，他一定会来。满心满眼，都是笑容。

        而现在的他，沉着，冷静，傲然若雪。

        在幻境里，他会逗我笑。而现在的他，只会悄悄的站在我的身后。

        我曾那样爱着这般的他，我也曾爱着幻境里的“他”。

        但他们，并不一样。

        唤天来找我，想问我是否愿意消除回忆。可这段回忆，我此生都不会真正有过，更不会有可爱的“阿月”。即便后面的情节，仍让熟睡的我，被吓醒。但我，仍然，执意留着。

        它可能是我唯一的，能够独享的秘密了。

        我想一辈子，守口如瓶。

        我进过须臾空间见神封，种种难以明了之事，都让他一一解惑。

        我也知道，现在朝暮上神已经帮助我们凑齐三大神物——雾哉神镜、天虞晶石、蓝滴，离我下界历经五世的期限也越来越近了。

        能够随草木上神乘风万里，游遍大千世界，种种际遇，对我而言，已是万幸。

        当别的云鱼，不过在蓝池游动，我已经化身人形，目睹了如此多的事情，得到天上之神的照拂。

        回来后的我，突然像明白了使命一般。不断的思考，入五世的安排，以后日后入海洋。

        我的记忆，会在我成为人鱼的那一刻，被彻底抹除。

        一想到此，我的心，便如坠冰窟。

        我问过神封，他说，只能在人间的最后一世行走鬼域的时候，想一想办法。

        无面……是的，无面……我心中欣喜。

        但是……我现在不能去，草木上神和朝暮上神都有修改记忆的能力，如果被他们知道，那么无面就不能帮我了。

        我使用神力在我的花钿中封印了意念：五世结束，寻找无面，保存记忆。

        我一次次去往蓝池，褪去衣物，像鱼儿一般游泳。而云鱼因为感知到了我不同寻常的力量，都往我身上靠。我去往哪里，鱼群就游向哪里。

        我从水下浮出，望着蓝池旁边的满庭芳……记忆里的我们三人，多么幸福。又或者，我第一次眸见卿卿，好看得摄人心魂。

        我要怎么才能跟他永远保有牵系。

        不远不近，只要有永世缠绕的宿命，就可以了。

        乌卿格：

        有一段时间，她总是用浮珠去往须臾空间。

        神封是她的部下，她对于她身份的疑惑，自然是需要神封去解答的。

        回来后的她，似乎有很多忙碌的事，总是独自前往。

        我跟在她的身后，远远的看她。

        她会在跟绿原的灵物玩耍时，嬉笑。会在和日月童子攀谈时，带着笑意。但见着我，却总是避让。

        明明在幻境里，她那般依赖我，明明她也不恨那个“我”，可醒来之后，却是如此。

        唤天执意不让我去除记忆，说她的记忆，必须由她自己做主。

        我担心她的心性会变，终究还是发生了。

        尾羽：

        日月童子孩童的模样，会让我想起我的阿月。

        我真的很爱阿月，只奈何，她并不存在。

        但我还是很喜欢和日童子说话，因为他真的很喜欢逗我笑。会把糕点偷偷带来给我吃，会从人间带来烟花教我放。他会从人间带很多新奇的玩意儿回来给我看。

        我不想离卿卿太近了，我怕这种感情太深，我会控制不住的去想他，会更不想投胎成人。

        我宁愿转移自己的视线，去找更让我开心的日童子。

        同时，也会获取到我想要得到的有帮助的消息。

        比如集齐神物这些，比如我在天上“大限将至”，又比如，上神之间讨论的有关抹除我幻境记忆之事。

        我在这天界，是如此渺小的存在，所赖依靠，不过卿格一人。

        但若与他所念背道而驰，我也不过他掌中小鱼。

        所以，我要的，要靠自己争取。

        尾羽睡在蓝池底部，闭上眼睛。

        她想起日童子的话：“听闻金轮台是神仙即将殒命之时，心中急切的盼望，便会身至其中。”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在底部设了一道结界。

        拿出日童子从南极仙尊那里偷来的“三昧真火“。

        打开瓶子，顿时整个结界充满火焰。

        她躺在火焰中，炽热的气流和浓烟，让她无法呼吸。

        ”如果不是迫切的想看到，你就会丧命于此啊，真的要冒险么？”日童子曾经问过她。

        而现在，她所经历的，便是她的答案。

        “我要到金轮台，我要到金轮台……”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

        仙袂飘飘。

        脚上的玉环作响。

        她一步一步，踏上，金子般的台阶。

        巨大的圆形石台，以圆形中心为中心，不停的朝着四面八方翻转。周围，是一轮金光。

        偌大的空间，只有光脚踩在台面，和铃铛作响的声音。

        她走到最顶，面对着金轮台。

        她走进那轮金光里。

        四面八方，都是她和乌卿格的回忆。

        她闭上眼睛“我要草木上神乌卿格与我，永世缠绕，永不分离”。

        突然，被精卫蓝色水球击中的记忆，被天虞山蛇妖控制的记忆，被幻境里的郎君要求血染嫁衣的记忆，全部一股脑的清晰的再现，疼痛感再次真实起来。

        ”这就是你要的永不分离，你愿意么？”有声音响起。

        无论多大的悲苦，可是，她心中那艨艟大船飞过紫川的回忆，卿格的赐名，他为她抹药，他们在紫南竹海嬉戏，甚至是天虞山归来，他为了唤醒她不停的抱着她安抚她，都是无可替代的甜蜜。

        这天上的种种际遇，不都与上神有关么？

        她点了点头。

        “那么凡间五世，你的结局都十分悲惨，你愿意用这个来换么？”

        她再次点了点头。

        哪怕往后都是心酸，但终究，我将你，留在了我的生命中。尾羽有一滴泪滑落。

        那痛苦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的上演，疼痛感愈来愈强烈，来的间隔，也愈来愈短。

        “如果，这是我与他的故事，那么，便这样吧。”她说出了，在幻境里，一样的话。

        坦然接受，欣然赴之。

        实在是太痛苦的回忆了，她终于忍不住，疼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仍然在蓝池的底部。三昧真火已经熄灭。

        她游向岸边。

        看着好看的满庭芳，觉得世界，突然，有焕然一新的奇妙美感。

        闭上眼睛，铃花的声音，真好听啊。

        绿原，还是一片荧光闪动。

        乌卿格闭眼，在巨树上休憩。

        尾羽悄声站在卿格的面前，捧来日童子从人间带来的美食，笑得灿烂，丝带在风中狂舞。

        “我的羽儿，终于从闷闷不乐中恢复过来了，是么？”他对她深情一笑，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是不是冷落你很久了，看来你还是很喜欢我缠着你啊。”她对着他笑。

        他按耐不住，终于飞身上前，搂住了她的腰肢。

        两个人旋转着向上飞去。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做这么多的事。”他的眸子闪动，似乎要去吻她。

        她害怕这种时刻。

        突然转身，拉着他向前飞去。

        “我们去银河好不好，我想听听你在幻境里遇见了什么？”她转头娇憨一笑，鹅黄的衣服，显得她分外甜美。

        那黄色纱幔飘飞，模糊了乌卿格的双眼，他等待尾羽的笑，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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