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间篇·尘埃落定

第七十四章人间篇·尘埃落定

        左倾婵担心他一夜未归后。

        恪辛拖着一个巨型头骨，那个头骨，比他的身子还要大。

        浑身都是伤痕。

        左倾婵心疼不已，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恪辛一脸依恋的看着左倾婵，左倾婵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拽进房间，让他好好躺下。

        左倾婵温柔的看着他：“你呢，就好好休息，先睡上一觉，然后醒来，吃我炖的鱼胶排骨汤。”

        进了厨房，她拿出虫草花，鱼胶，切好的排骨，炖起汤来，汤里面放上红枣，枸杞，生姜。他们的日子不紧不慢徐徐进行着，排骨汤的原料也愈来愈好。她让小萦到中医堂请医生来看病，中医给熟睡的恪辛诊断，给他开了一些口服的中药和治愈伤口的药粉。

        恪辛醒来，汤已经炖好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伤口处都缠上了绷带。

        “醒了啊？”左倾婵笑着。“你看，你可是结结实实睡了一下午，太阳都落山了，排骨汤炖好了，你的伤口也处理完毕了。”

        说着，左倾婵就做到恪辛的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喝汤。

        那是恪辛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他瞅着她，足像是一个孩童看待自己的母亲。左倾婵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会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养伤。”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看体温：“郎中说，你有些低烧，现在还是呢，先吃了排骨，过会儿，再把药喝了。”

        恪辛听话的吃排骨，那软糯的感觉，让口齿留香。胃里踏踏实实的，都是爱意的温暖。他愈发觉得离不开左倾婵了。

        “你终于不再闹了。”恪辛喝着汤，嘴角扬起笑容。

        “傻子，你的命，你什么都重要，要是你的命都没了，给我的好东西，又有什么用。”左倾婵一脸的担忧。

        他张口嘴，要她喂，她反应过来，笑了，一边送上一块排骨。

        他心满意足的吃完排骨，才说：“我心里有数的，以后，要给你什么样的生活，那是我一直在规划的事。”

        左倾婵宠着他：“好好好。”

        那一夜，左轻婵一直守着他，他口渴的厉害，她就给他喂水。药煎好了，就喂他喝药。恪辛睡得不踏实，梦里面呢喃，出了很多虚汗，她就给他擦汗。他突然被梦惊喜，猛的抓住左倾婵的手，左倾婵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问。

        “我又梦见那个妖兽了。”恪辛说，“我梦见它还没有死，我还在跟它拼死一搏。”

        “嗯？是怎样的。”左倾婵挑眉问道。

        “这只妖兽叫伏听，浑身绿毛，眼睛发着红光，青面獠牙，前肢像两把镰刀，是直立行走的妖兽。它已经抓走很多小孩来修行，它修的是魔道，妄图下到鬼域成为一方霸主。”

        “那么可怕么？”左倾婵托着下巴。

        恪辛点点头：“你过来，阿婵，我跟你说说，这个妖兽。”恪辛的眼里满是期待。

        左倾婵自然走了过去，恪辛说：“它的镰刀手啊，这么长，它的眼睛，这么大，它的嘴啊，牙齿可长可多了，我觉得至少一百颗尖牙，它是这样吼的啊……”

        恪辛突然凑得特别近，然后张开双手，做利爪状：“哇！！！！！！”

        左倾婵吓得哆嗦了：“啊！”赶紧捂住了眼睛。

        在旁边一起挺热闹得小萦看着小姐捂住眼睛，笑个不停：“小姐，你这胆子可真小。”

        左倾婵使劲打恪辛，恪辛故作很疼的样子：“啊啊啊，疼，你欺负病人，哎哟，这是伤口，你注意点，我要是好得慢，你就没好吃的了。”

        左倾婵哼了一声：“谁稀罕。”

        小萦赶紧举手：“我稀罕，我要跟着小姐蹭好吃好喝的。”

        那一晚，恪辛跟左倾婵和小萦讲了如何智斗伏听，它想学习地藏菩萨的坐骑谛听，但是真的学不来谛听的霸气。那个时候，伏听把恪辛引到崖边的山洞，企图让恪辛坠崖而死，而恪辛有鹿溪帮忙，鹿溪已经开始跟着恪辛学习法术了，幻化出来一只水晶麋鹿接住了坠崖的恪辛。而后从崖底起来，绕了山，从背后偷袭谛听。恪辛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鹿溪仰头站在崖边，扬着蹄子，那么帅气。

        而恪辛那个时不时飘散出米饭香的竹筒，里面传出来了咯咯咯的笑声。

        恪辛的名气越来越大，达官贵人有法式活动，也盛邀恪辛做法。在逢春城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法师从地狱救回一个女子，这女子深入简出。寻常人等根本见不着，那姑娘修得花容月貌，惊为天人。为了避嫌，左倾婵出门就戴着斗笠和面纱，有人问起，就说脸上有疤。也由此，众人吹得恪辛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为了方便出行，恪辛买下了逢春城的大宅院，等到内外修葺的一番，富丽堂皇落定，已是一年以后。挂上“法师府”匾额的时候，恪辛欢欣不已。他终于能够让她住进府邸了，恢复成她从前的生活。她本来就应该是，众星拱月的天边月啊。

        但左倾婵偏偏喜欢的，还是那个山脚的小院，那个小院子，栽种着大片大片的花，遇见湿润的天气，山间的雾气便从山坳倾泻下来。她坐在花中绣花或者弹琴，依旧是安然静好的样子。

        近日，左倾婵又开始咳嗽。恪辛以为只是感了风寒，但咳嗽却止不住。每日微微那么几声，恪辛听着心疼。

        左倾婵也不愿意回到城里的府邸居住，说那里仆人太多，不清净。恪辛赶忙说：“那我把他们都遣散了，咱们回去住，好不好？”左倾婵摇了摇头：“法师府那么大，太多需要管理的地方，不是我闹一句不喜欢就能做什么的。”

        她摸着恪辛的脸，对他说：“我怀念在这的每一段时光。”说得那么动情，恪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左倾婵喜欢小院里的小池塘，闲时，她总去看鱼，那白身银尾的鱼似乎认识她，她来了便游向她。有时候她伸伸手指去摸鱼的头，鱼儿也不怕的样子，就任由她宠溺着。

        晚上沐浴的时候，鱼儿就会在她的身边陪着，很是可爱。

        她总觉得，她和这只鱼，认识很久很久了。她好像是那条鱼，那条鱼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总是有很深很深的情感，她看着鱼，鱼也看着她的时候，他们的故事，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飞花轻似梦，飘渺水云间。她总是会有些隐隐心痛，她不解这心痛来源于何，又为何每日阵痛。

        她在朝阳时，围着小池塘走，那鱼儿便跟上她的步伐。她在日落时，坐在水边，鱼儿便上前听她讲那些她人生的故事。一人一鱼，朝阳霞光，日落嫣红，映在水上，总是那般宁静致远。

        她躺在闭上眼睛，还是能够闻到夜间微微透过窗棂传来的花香。在她的梦中，似乎有一位青衫上神，教她许多。她在梦中似乎更懵懂也更活泼，更轻快也更快乐。她总想抓住那青绿一缕，又似乎总是徒劳的看着他消失。梦中她看不真切那人的脸，但他好像极致的温柔，她极致的爱着。

        她梦见在梦里的她，醒不来，但那个人，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呼唤着她。她好想醒来，但是一醒来，梦突然就醒了。她感受着寒夜凉如水，像是从下潜的国度终于浮出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这样心里的感觉才会好受一些。但她愈发不爱身边的一切，她每天昏昏欲睡，只想在梦里看到他。

        有时候醒来了，左倾婵就会走到池塘，告诉鱼儿她的梦，那鱼儿游来游去。

        “你是懂得我的意思么，我知道我讲的梦么。”左倾婵蹲下身子，轻声对它说。

        那鱼儿竟然点头了。左倾婵捂住了嘴。

        泪突然就流下来了。

        “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她对鱼儿说。

        鱼儿没有再回答，只是来回的游动着，似乎要告诉她什么，但她终究是不懂的。

        她甚至有时候，在池塘边躺下来，侧着脸看着鱼儿，跟它诉说，仿佛这样就可以离它更近一点。

        后来，恪辛好心的为左倾婵做了竹筏，左倾婵躺在竹筏上，手伸入水中，鱼儿，便会来亲吻她的手。那轻软的纱质袖口飘荡在水中，她便跟鱼儿玩乐着。

        左倾婵看着水面倒映的蓝天白云，对鱼儿说：“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我来自天上。”却见鱼儿又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真的么？”

        她愈来愈深入简出，她愈来愈想念那位青衫上神，她愈觉得自己属于天上，便觉周遭索然无趣。

        有一日，左倾婵坐在花中，对小萦说：“我自觉时日已不长矣。”小萦生气跺脚：“小姐乱讲，小姐有我们爱着，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

        那一天，左倾婵早晨喂了鱼来到花中，只跟小萦说自己困极了，但迟迟不愿回房休息。小萦便铺好垫子，让左倾婵睡在花中，再从房间里拿出被子，给左倾婵盖上。

        “小姐，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你睡意，真的越来越大了。”

        风吹过，铃兰轻摇。

        日落时分，小萦摇了摇左倾婵：“小姐，起来了，吃饭了，吃完了再睡。”但却迟迟没有见左倾婵睁开眼睛。

        她再摇了摇，还是没有反应。

        小姐的头发铺开，面颊微红，睡得静美。仿佛是一朵盛开的白色鸢尾花。

        恪辛骑着马赶着饭点回来了，喊着：“阿婵阿婵，你醒了么，是不是又睡了一下午。”他取下披风，直奔向左倾婵的卧房。

        打开门，却未见一人。

        转而他走到院中的花中央，看着左倾婵熟睡在那里，一旁小萦缓缓抬头：“小姐她，去了。”

        那天的黄昏，一群飞鸟飞过，恪辛定定的站着，没有说一句话。他怕任何的动作，惊扰了这安静的一刻。

        风来了，带来了一阵花香，又把这阵花香，轻轻的带走。

        他抬头，原来，天空，浓淡渲染得那般怆然。胸中的火焰还没有燃烧，就只剩下灰烬了。

        他和她的抓鱼时光，房间幽暗的花香和烛火，都不断不断的消散。

        而此刻，只有竹筒里的鹿溪说了一句：“去寻找她的转世吧。”

        恪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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