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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爹和娘还没有治好病吗?”一大早,蒋溪来到厨房,睡眼惺忪向蓝意问道。

        “快了快了,溪儿再等等好吗。”蓝意拿出一个刚煮好的紫心地瓜,拨好皮递给蒋溪,温柔说道。

        “是不是溪儿再多吃几个地瓜,就可以见到爹和娘了?”蒋溪接过地瓜,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期待望着蓝意,问道。

        “溪儿说对了。”蓝意笑着回道。

        得到肯定回复的蒋溪很高兴,蹦蹦跳跳捧着地瓜跑出厨房,在大门口坐好,这样爹娘一回来,就可以马上看到她。

        蓝意脸上的笑意在蒋溪离开重返后,立即暗淡了下来。

        里州并不大,人口也不算多,还有官府帮忙。蓝意原本想着,少则半月,多则一旬,便可为蒋溪寻到亲人,让孩子往后有个依靠。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居然还是毫无头绪。

        蓝意与丈夫卢回育有两个孩子,家庭唯一的收入来源,是丈夫在街边经营一个小面摊的微薄收入。这点微薄的收入,养育两个孩子已是吃力,现在又多了一个蒋溪,便更加吃力。

        蓝意是个知恩之人,对于蒋仁东夫妇的舍身相助感念于心。虽然养育蒋溪艰难,但从未想过要将蒋溪遗弃。只是担心哄骗蒋溪‘爹娘只是去求医,不久就会回来接她回家’的谎言被识破,蒋溪知道失去双亲后悲伤难过。

        “娘,爹受伤了,你快去看看。”蓝意十二岁的长子卢周张皇失措大汗淋漓跑到蓝意跟前,大声喊道。

        蓝意抱起蒋溪,直奔丈夫卢回的小面摊。

        原本就简陋的小面摊,现在不仅简陋,而且杂乱。

        煮面的铁锅、吃面的碗筷落了一地,煮熟没煮熟的面条混着汤汁掉在土里。

        鼻青脸肿的卢回坐在角落里,无声抹着泪。

        “没事,我们回家。”蓝意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卢回点了点头。

        夫妻俩收拾好一地狼藉,一路无言回到家。

        临街摆卖的面摊,收入本就微薄,还时不时被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强收保护费。一旦不给或是给得少了,轻着将摊子掀翻,重则将摊子掀翻的同时还要把人打一顿。卢回为人老实胆小,这种事情,一向只是默默承受,没有反抗的勇气和能力。

        摊子被掀翻了,没了收入,可是一家老小今天的一日三餐不能也没了。

        蓝意将剩下的面粉和了一下,煮了一碗面给蒋溪,他们一家四口一人一个地瓜凑合了一餐。

        “娘,我也想吃面。”七岁的小女儿卢果直勾勾盯着蒋溪的面,馋地不行。

        “妹妹小,果儿把面让给妹妹吃好不好?”蓝意帮卢果把地瓜拨好皮,说道。

        “那娘下次也给我煮面好不好?”卢果咬了一口地瓜,眼巴巴提出请求。

        “好。”蓝意温柔摸着女儿的头发,回道。

        对于家庭新成员蒋溪,卢家表现出了极大的关爱。在力所能及的的范围内,把最好的都让给蒋溪。这些关爱,温暖了蒋溪幼小的心灵,让她在双亲离去后,迅速融入这个陌生的家庭。

        “这三角梅绣地还不错,你可以到我们店里来工作,薪酬嘛,就是男子的一半。可以吗?”

        “谢谢掌柜。”虽然条约不平等,但蓝意欣然接受。

        在未国,一向提倡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对于要出门工作的女子,一向只支付同工条件下男子一半的报酬。对于这种同工不同酬的现象,从来没有女子会提出异议。因为所有出门工作的女子,都觉得自己违背了社会规则,理应受罚,区别对待。

        蓝意找到一份绣花的工作后,卢回也在另外一条街道找个一个摆面摊的地方,一家的生活虽然依旧清贫,但也算有了着落。

        一晃三年过去了,蒋溪对生病双亲的记忆渐渐淡去,成为了卢家重要的一员。

        “小溪,快来,有西瓜吃。”卢周捧着一块西瓜,兴高采烈边往家跑边喊道。

        一个领着几名仆人的的富家子弟刚好路过,伸出脚将卢周绊了一下。奔跑着的卢周被绊地摔倒在地,西瓜也被摔地稀烂。

        蒋溪正在和卢果捏泥人,听到卢周的声音,兴致勃勃跑出家门迎接卢周和西瓜,正好看到人倒瓜烂这一幕,顿时火了。

        蒋溪把手上的泥人往富家子弟身上一丢,喊道:“跟哥哥道歉,还我们西瓜。”

        富家子弟与卢周年纪相仿,一向跋扈,以让别人不高兴自己才高兴为处事原则,现在蒋溪又往他身上丢泥人,又让他道歉,他很不高兴。

        “臭丫头,找打。给我收拾她。”

        富家子弟一声令下,一个仆人便上前,伸脚踹向蒋溪。

        “不要打小溪。”卢周从地上爬起来,抱住蒋溪,用后背替蒋溪扛住了仆人踹向蒋溪的那一脚。

        “你说不打就不打啊?!我连你一起打。”富家子弟一向只命令别人,听见卢周居然还想命令他,气得不行。自己亲自动手,领着仆人就要暴揍蒋溪和卢周。

        “哎呀。”几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击中富家子弟和仆人。

        “谁在暗箭伤人。”富家子弟对这不讲武德的行为很是恼怒。

        “打孩子没啥意思,要打打我吧。”一个清秀瘦弱的青年男子把玩石子,说道。

        富家子弟只见过有人讨吃,没见过有人讨打,顿生成全之心。

        “打他。”

        几名仆人掉转方向,攻向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在包围圈里闲庭信步,左避右挡,不像是被围殴,倒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

        蒋溪看着包围圈里的男子,蒋仁东当年在包围圈里激战的模糊记忆被唤醒。蒋仁东模糊的脸渐渐被眼前的青年男子的脸所取代。

        “爹。”蒋溪猛地向青年男子扑过去。

        非禾吃了一惊,见义勇为这么些年,‘大侠’‘恩人’等荣誉称号收获无数,第一次斩获‘爹’这么荣誉的称呼。

        蒋溪不管不顾往包围圈里找爹,拳脚无眼,为避免蒋溪被伤着,非禾只好出手,将一干仆人击倒在地。

        “爹,你治好病,要回来接溪儿了吗?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蒋溪笑容满面扑进非禾怀里,一叠声问道。

        完了,不仅自己当上了爹,自己还倒欠这孩子一个娘。大龄未婚男青年非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家庭压力。

        “好啊!你们敢打我的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富家子弟撂下狠话,领着仆人狼狈不堪跑了。

        富家子弟逃跑的背影虽然略狼狈,但十分讲诚信。傍晚,蓝意卢回二人均一脸忧愁回到家,互相告知一个坏消息。

        富家子弟的父亲正是蓝意所工作裁缝铺的掌柜,于是蓝意顺理成章失业了,而且被扣三个月的薪水作为仆人的治疗费。富家子弟的二姐夫是衙门的捕头,所以卢回的小面摊不出意料被捕快以违规经营被查封了。

        好在非禾虽然是资深大龄未婚男青年,但是一个富有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在他那都不是问题。

        “是我给二位添了麻烦,这些银两请二位收下。”

        “不不,我听卢周说了,大侠是为了救周儿和小溪,是我们的恩人。这钱我们不能收。”蓝意是明事理的人,并没有埋怨怪罪非禾,反而对非禾的相助充满感激。

        “您有所不知,我患了一种怪病,必须将万贯家财散到有缘人手里,方有治愈的希望。”非禾神情悲痛,一本正经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有缘相遇,请您一定要收下。”

        蓝意第一次听说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病,正在犹豫该不该救人一命,蒋溪从非禾手中拿过荷包,迅速塞到蓝意手里。

        “蓝姨,快拿着,这样我爹的病就好了。”

        “爹?”蓝意和卢回异口同声。

        “我不是她爹。”天上掉下个女儿,非禾太阳穴疼。

        “我知道。”蓝意和卢回再次异口同声。

        第一次异口同声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异口同声很可能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非禾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卢回蓝意夫妻二人。

        “恩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蓝意示意非禾走到屋外,告知三年前蒋仁东夫妇为相救而被山匪杀害一事。

        非禾没想到非亲生女儿身世如此不幸,顿生了几分怜爱之心。

        “大夫跟我说,及时行善,多相助他人,有利于病情的恢复。在下粗略懂些防身的武艺,还读过些书,可以教授给孩子武艺防身,也可以教授孩子识字。您看可以吗?”

        虽然恩人的病治疗方式实在怪异,但是能学一门武艺、识点字,对蒋溪也百利无一害。

        一方要治病,一方要防身识字,于是双方迅速达成共识。蒋溪虽然没等到爹,但是有了个师傅。

        古人云:要习武,要扎马步。非师傅云:要习武,先去逛逛。

        次日,三更刚过,非师傅便到卢府,领着蒋溪出了门。

        “爹,溪儿好困啊,让溪儿再睡一会吧。”

        早起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儿想吃人。不管男女老少,早起都不是一件乐事,更何况是半夜三更,更是早上加早。

        “不行,习武之人,闻鸡起舞是基本要求。”非禾板着脸说道。

        “好吧。”虽然困得不行,但是‘爹’久别归来,蒋溪非常欢喜,对‘爹’提出来的要求,自然也不会反对。

        非禾领着蒋溪,沿着里州深夜无人的街道缓慢行走。

        行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渐渐有了人声。一间灯火通明的农贸市场,人头攒动。有些背夫背着蔬菜、有些伙夫背着猪牛羊肉进出农贸市场。

        “今日让溪儿早起,溪儿是不是觉得很辛苦。”非禾望着在农贸市场进进出出的人们,问道。

        “很辛苦。”蒋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如实回道。

        “溪儿可知道,他们每天都会这个时间起床,到这里劳作。他们也很辛苦,却长年累月坚持了下来。溪儿可知是为何?”

        “不知道。”年幼的蒋溪不明白为何有人喜欢长年起这么早。

        “因为生活本来就很苦。”非禾叹了口气,说道。

        “生活?”生活二字的沉重,不是年仅六岁的故事蒋溪能懂的。

        非禾也并非要求小蒋溪必须对此一望而知,他带蒋溪来此,不过是为了往后在蒋溪读书习武想偷懒放弃之时,能理直气壮地说上一句话:“读书/习武苦?想想生活苦不苦。”

        在蒋溪将近八年的求学习武生涯里,每每觉得太苦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非师傅便会带着她去看世间各类疾苦。

        蒋溪慢慢懂得,为生存而奔波的苦,是苦瓜里加黄连,苦里透着苦,为不断强大自己而求学习武的苦,是药里加蜂蜜,苦里透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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