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齐皇后所处的时期，与孔拜诞所处的时期，相隔并不算太远。可是孔拜诞的事迹不仅流传了下来，连觅青节的由来都被冠到他头上。齐皇后开天辟地让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个国富民安的盛世，在史书里的记载却寥寥无几，更没有流传下来。只是百年之后，任初雪不经意在这本破烂不堪的小本子里翻了那段辉煌，你们可知为何？”非禾从衣袖里拿出一本比手掌略大，比手指略后的一本书，向众学子问道。

        “因为当年的史官偷懒，没好好记录。”喜欢偷懒的蒋杭，觉得谁都她一样喜欢偷懒。

        “因为后宫不得干政，齐皇后破坏了规矩，朝廷为了维护她的名誉，没让史官记录。”李荟结合未国一直强调‘后宫不得参政’的实际，由今观古说道。

        “对啊，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我也觉得是。”

        ……

        不少学子表示认可李荟的推断。

        “依我之见，当时的朝廷，可没有你想地这么体贴入微。”非禾否定了李荟的推断。

        “因为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只能是例外，而不能是常态，应该当这段历史上不存在。”作为唯一一个全文阅读过齐皇后故事的女子，任初雪准确作出了判断。

        “没错，当时的朝廷，也是这么想的。”非禾冲着任初雪赞赏地点了点头，又向她抛出一个新的问题：“当时的朝廷试图淡化这段历史的目的又是什么？”

        “让女子重新被挡在科举和朝堂之外。”

        “是朝廷里的谁想让让女子重新被挡在科举和朝堂之外？”

        “是当时的陛……”任初雪惊慌捂住嘴，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当时的陛下。”非禾摇了摇头，“要治理好一个国家，非一人之力，非一人之功，坐在那个位置的人需要很多助手。你想吃一碗口味劲道的粉汤，自然要找一个好的煮面师傅。你在乎的是煮面师傅的手艺，还是煮面师傅是男是女？”

        “手艺。”任初雪从惊慌中平复下来，道。

        “那个位置的人也一样。朝堂并不是一个人的朝堂，很多人围绕在那个人的身侧，不断念叨着科举和朝堂是男子的权力，女子不能进入。就犹如百年来，百姓总被灌输觅青节是为了纪念孔拜诞，百姓便信以为真一般，那个人便也信以为真了。”

        “老师的意思是说，是大臣们在阻止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而非陛下？”任初雪跟上了非禾的思绪，试着得出结论。

        “没错。”

        “大臣们为何要阻止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李荟对这一步步推导出来的结论有些困惑。

        “大臣们都是通过科举进入朝堂，禁止女子参加，便少了一半的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非禾鄙薄说道。

        “真不要脸，跟铭枫书院只能靠女子不科举才能中举简直如出一辙。”李荟愤愤不平拍着书桌说道。

        “老师，我们该如何让所有人知道，科举并不是男子的特权，女子也有权利参与？”任初雪看到了帮助家庭拜托贫困的希望，迫切想找到实现的办法。

        “未水百姓平时茶余饭后最喜欢干些什么？

        ”吃小吃，逛街，买衣裳。“蒋杭迅速抢答。

        ”你不太适合代表未水百姓。“非禾摆了摆手，无情无义说道。

        ”看戏和听评书。“李荟说道。

        ”评书，为师可能做不了主。让未水百姓看什么戏，为师倒是可以说了算。“非禾两句话，便展露未国第一戏剧家的底气和傲气。”过几日，未水各大戏院都会上一出新戏，戏剧名为《奇人奇事》。是我根据齐皇后鼓励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史实编写，你们到时候分成数组，每家戏院都去一趟。喝喝彩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齐皇后的故事再好好跟众人讲上一讲。所以这几日，你们不仅要把这个小本子读透，还要能用自己的语言讲出来。生动有趣也好，凄惨动人也行，总而言之，齐皇后的故事必须通过你们的讲诉，迅速传遍未国。

        女学子们立即明白了非禾的用意。

        婴儿学步之时，父母往往会在婴儿前方不远处放上几颗糖。婴儿看到前方有糖，知道自己再走几步，便能吃到糖，就会努力向前走。只有让更多女子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在历史上，曾有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她们本应也可以，她们才会有努力的动力和方向。

        所谓壮大，便是找到更多的盟友。盟友加入的前提，是前方得有糖。

        众人拾柴火焰高，当越来越多女子，甚至百姓意识到，限制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是不合理甚至不公之时，便有成功的机会。

        有不公，便会有请愿，有抗争，有抗争，才能有胜利。

        数日后，《奇人奇事》如期在未水城各大戏院如期上演。第一书院的女学子们，也活跃于各大戏院的观众席。

        齐皇后的故事，迅速在民间传播开了，甚至飞进了朝堂。

        “陛下，民间在广泛传播百年前齐皇后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一事，老臣以为此种行为十分不妥当，将影响未国繁荣稳定的大好局面，还请陛下严肃查出。”符盛理乃三朝老臣，一向观念陈旧思维保守，与一切新生事物势不两立。昨日无意间听到府里的丫鬟们在议论最近未水城在广为传颂百年前齐皇后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故事，大为震惊。在早朝之上，便急忙向未帝禀报。

        “言院长对此事可知晓，你怎么看？”未帝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把问题转抛给言域。

        “请问符大人，百年前齐皇后是否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言域转身向鬓发皆白的符盛理问道。

        “据一些零散的史书记载，确有其事。”符盛理身为三朝元老，长得并不光是年纪，对各类史实知之甚祥。

        “也就是说，此事并非虚构，而是一个百年前真是存在的故事在民间流传。我没看出此事有什么问题。”言院长向未帝和众臣给出了回答。

        “铁先生怎么看？”未帝又把目光转向蒋溪。

        “草民认为言院长言之有理。既是一段真实的史实，它的传播，不过是代表未水百姓对历史故事的喜爱罢了。”蒋溪给出了与言院长别无二致的回答。

        未帝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孟西洲：“孟首辅怎么看？”

        孟西洲自上次想将苏贺年和言域一网打尽，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赔了经营多年第一楼，还废掉了十几处别苑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未帝秋后算账，此刻听闻未帝问他怎么看。

        “臣以为……”孟西洲一边缓缓说着，一边快速观察未帝的神色。

        言域和铁刚强说完怎么看后，未帝神色虽说不喜不怒。但以孟西洲的观察，未帝的脸上，隐隐约约写着‘甚合朕意’。说明未帝认可言域和铁刚强的意见，孟西洲马上知道该如何表态。

        “臣以为言院长和铁先生所言极是，请陛下定夺。”

        “陛下，老臣所言绝非危言耸听，还请陛下明鉴。”符盛理面对一比三的局面，深感势单力薄，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未帝身上。

        “符爱卿关心时局，关爱百姓，担忧百姓受到他人有心蛊惑，误入歧途，影响未国和谐稳定。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让朕很感动。”毕竟是三朝老臣，未帝还是要给几分颜面，在但是之前，先来一段长长的铺垫，“只不过诚如孟爱卿、言院长、铁先生所说，不过是一个历史故事，百姓们觉得有趣，看看也无妨。”

        “陛下……”

        “龙爱卿，你不是说要汇报今年的秋粮收割情况吗？”符盛理还要说些什么，未帝转头看向户部尚书龙哲俊，问道。

        “是的，臣正准备向陛下禀报秋粮收割一事。”龙哲俊突然被未帝点名，虽然有些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未帝是转移话题，不想符盛理继续纠缠，连忙走出队列朗声说道：“再有一个月，秋粮即将收割，臣已经派出九批人员，分赴各地督办此事。”

        其他官员深明帝王心，突然之间都有了许多事情向未帝禀报，符盛理再也插不上嘴，一天的早朝便结束了。

        “铁先生，请等一下。”在宫城门口，言域叫住蒋溪。

        蒋溪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言域。

        “潭星说隆全居新来了一个灵州师傅，做的灵州酸粉是一绝，我请你去尝尝。”言域大步走到蒋溪跟前，说道。

        “我对醋过敏，吃不了酸粉。”每次蒋夫人做起灵州酸粉，都要吃上两三碗的就蒋溪面不改色说道。

        “上次请你吃白切鸡，你说对鸡肉过敏。还有上上次椰子粑粑，你说对椰子过敏……”言域扶额苦笑着历数铁先生的过敏史。

        被言院长时不时热情邀约逼成过敏症患者的蒋溪尴尬笑了笑，心虚将目光转移到宫门口不远处站在的几个守卫身上。

        跟言院长用膳虽非龙潭虎穴，但蒋溪现在不想暴露西瓜的身份，总担心言域通过蛛丝马迹认出她，所以只好强行过敏。

        “南知风见过辛王殿下和铁先生。”

        言域和蒋溪正两两尴尬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走了过来，跟二人打了声招呼，无意间化解了两人的尴尬。

        自困州第一楼被收归国有后，南知风便回到了未水孟府，偶尔会过来宫门口接孟西洲回府。看到言域蒋溪在宫门口，便打了声招呼。

        “南先生。”蒋溪第一次这么欣喜见到南知风，忙也打起招呼。

        “站住，不要跑。”

        “抓住他。”

        三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东边的宫墙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呵斥声。

        三人转头看去，发现侍卫正在围捕一个披头散发，赤裸上身,意图往宫门里冲的流浪汉。

        蒋溪立刻转回头，浑身上下不自然又尴尬地看着天空。

        “铁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南知风察觉到蒋溪不太自然的动作，问道。

        蒋溪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犯了错误。

        大庭广众之下，寻常女子看到赤裸上身的男子，或多或少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一般都会迅速把视线移开。因此蒋溪看到赤裸上身的流浪汉后，第一反应便是下意识转移视线。可是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男子铁刚强，而不是女子蒋溪，一名男子看到一个男子赤裸上身，一般来说不应该是这样难为情的反应。

        “没什么，今天在朝堂上站得有点久了，有点累。”仓促之间，蒋溪说出了一个仓促的理由。

        南知风打量了蒋溪一会，又看了看已经被侍卫绑了起来的流浪汉，似乎若有所思，没再言语。

        孟西洲此时已经走了出来，南知风便向蒋溪言域告辞，迎着孟西洲坐上了回孟府的马车。

        蒋溪也突然想起还要要事，跟言域告辞。

        言域望着蒋溪逃离的身影，想起已经在隆全居预订好的酒席，觉得有些浪费，便前往宋府，把正在用膳的宋潭星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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