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辛王殿下和蒋溪正式相认你侬我侬之际，关于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第二次请愿书如期从全国各地飞入宫城。犹如蒋溪所计划的一般，第二次请愿人数比第一次请愿人数增加近一倍，不少开明的男子也加入了其中。

        “真是可恶。”这天下完早朝，言域便火冒三丈走进第一书院：“今天早朝，父皇让众臣对第二次请愿书表态。孟首辅第一个表示反对，众臣居然跟着附和，也表示反对。虽然我大力表示了支持，但是父皇依然下令，由内阁出具公文告示，正式否决这次请愿。之前孟西洲不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吗，怎么突然旗帜鲜明反对起来。”

        “想必是因为南知风说了些什么。”蒋溪想起那张总是笑得意味深长的脸，缓缓说道。

        “无妨，这件事情，本来就没那么容易成功。”相比言域的火冒三丈，蒋溪倒是平和许多：“对于持反对意见的人来说，反对的原因无非是思想古板，接受不了世界有任何改变。要么就是心胸狭隘，生怕女子分抢走自己手中的权益。要战胜这样的对手并不易，尤其是，他们已经先一步出发，占据了有利位置。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是一场漫长的博弈，我不仅有信心，还有耐心。”

        “你还有我。”辛王殿下暴躁的情绪立即被安抚了下来，含情脉脉拉着蒋溪的衣袖。

        “对，最重要的就是，我还有辛王殿下永远在身边支持我。”蒋溪顺着辛王殿下的话语，发了一颗糖，又转头，冲着别过身子不好意思看两人甜甜蜜蜜的任初雪道：“

        初雪，你去安排一下，让各地女仕的代表，十天后到第一书院商议下一步计划。”

        “好。”任初雪正要找机会逃离这大型撒糖现场，闻言立即跑得影子都没了。

        十天以后，各地的女学子代表愁容满面再次齐聚第一书院。

        “大家不要灰心。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容易，不可能一帆风顺。遇到困难，想办法克服困难就好。”蒋溪宽慰着垂头丧气的众女学子。

        “没错，大家打起精神来，一起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只要我们坚持不懈，一定会走向成功。”苏净秋也积极鼓励众女子。

        “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再请愿一次吗？”终于有女子从情绪低落中重新恢复昂扬斗志，精神抖擞问道。

        “第一次请愿失败后，我们可以第二次请愿，是因为朝廷没有对第一次请愿作出明确的意见。可是第二次请愿之后，朝廷已经明确作出的反对的回复，第三次请愿就不再可行。否则，难免会被朝廷一些别有用心之心扣上反对朝廷意图谋逆之类的罪名，那就得不偿失了。我们要向朝廷表达我们持之以恒的态度，但没有必要硬邦邦去表达。水滴石穿，不失为一种柔和的好策略。”

        “蒋姑娘对下一步，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苏净秋眉开眼笑拉着蒋溪的手臂，笑道。

        “有一些粗略的想法。”蒋溪微笑着，谦虚道。

        “请姑娘赶紧告知。”众人连忙催促蒋溪把想法广而告之。

        “我是想，下一步，我们可以罢工。”

        “罢工？”

        “罢工是什么？”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众女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都不明其义。

        “诸位在家中，是否都承担着浣洗、烹煮、洒扫等家务？”

        “当然了。”

        “何止浣洗、烹煮、洒扫，我承担的家务多着呢。”

        “对，我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忙活。”

        ……

        “诸位是否有到外面求职就业？”蒋溪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有接一些零工。”

        “我在一家酒店后厨帮忙。”

        “我承接一些缝补的工作。”

        ……

        众人七言八嘴回道。

        “所谓罢工，便是把家里的家务和外面的工作都停下来，不再去从事。”蒋溪解释了罢工的意思，又进一步解释为何要罢工，“我们的请愿，之所以没能得到肯定的回复。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许多官员觉得女子对家庭、对国家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一个女子里里外外的忙碌，怎么能正常的生活下去。推而广之，国家的安定里，也有女子默默的贡献。人们之所以对女子的贡献熟视无睹置若罔闻，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脱离的女子的家庭或者国家，会是怎样的混乱。而我们罢工，就要让他们意识到没有我们存在，会导致这些混乱，从而重视我们的重要性，给予我们该有的尊重和权力。”

        “我明白了，比如我要是不给我那好吃懒做的兄弟浣洗衣裳，烹煮食物，他就没有衣裳穿，没有东西果腹，他才会知道我有多重要，就不会再天天催着母亲老是把我嫁出去。”

        “如果我不给张掌柜缝制衣裳，他就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绣娘。对啊，我凭什么只收一半工钱给他干活，还得受他的白眼。”

        “我煮白斩鸡的手艺可是全县出了名，我要是不煮了，他们就不到最好吃的白斩鸡。那他们就知道我有多重要，以后得对我好一点。”

        ……

        众人议论纷纷说起自己罢工后会产生的相应影响。

        “罢工这个主意好。”苏净秋猛地一拍掌，“人们总是对自己拥有的不加珍惜，只有让他们失去，他们才知道之前的拥有弥足珍贵。”

        “罢工行动也有弊端，就是可能会对家庭团结或者家庭收入产生不小的影响。”蒋溪对罢工给众人带来的影响有些担忧，“我的建议是，如果是在家里罢工，也可以真戏假做。自己一如既往从事家务，但是让家人出去散播自己不再承担家务造成的家庭影响也可。”

        “不用，我要真戏真做，让那群整天挑剔我衣裳浣洗不干净，饭菜不可口的家伙，自己做去。”一个少妇豪迈一挥手，颇有些气愤说道。

        少妇一席话，惹得哄堂大笑。

        “没错，我也要真戏真做。”

        “我直接出远门，让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

        ……

        众人纷纷说着家人对自己家务的挑剔，表示以后不再伺候那群不知好歹的大爷们。

        蒋溪微笑着等大家吐槽完，神情慢慢变得有些沉重。

        “罢工起码要持续两三个月才能看到成效。家里的罢工可能还好，影响稍微小一些。但是不到外面工作，也就意味着两三个月大家没有了收入，这会很困难。”

        众人沉默了下来。

        蒋溪说的是实情，众人忍着白眼和歧视出门工作，同工不同酬，领着一份微薄的薪水，都是为了一份补贴家用的收入，如果停了下来，兴许温饱都成了问题。

        “我家里有四口人，体弱多病的父亲，不会说话的母亲，年幼的妹妹，全家的口粮，全靠我在一家酒楼煎海鱼养活。海鱼娇气得很，火候稍微不对，口感便差了很多，对厨师的手艺要求很高。我就是靠这一手绝活，在一众男厨师之中工作了好几年。”一个年纪与蒋杭相仿的圆脸少女，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神态有些拘谨，但说到阅读时，眼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可是相比于煎鱼的手艺，我其实更喜欢阅读，从小就喜欢。家里穷，买不起书，我便去借。但是父亲生病以后，我不再阅读，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没有这个任性的资格。女子读书无用，比起读书，我更需要一门手艺去代替父亲，养起这个家。所以，我只能把阅读的兴趣，生硬转成煎鱼的乐趣，逼着自己学会了煎鱼。”少女缓缓抬起头，神情坚定看着蒋溪：“我要罢工，罢工兴许会让我两三个月过得艰难。可是不罢工，会让我一辈子过得艰难。”

        圆脸少女以铿锵有力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在场众人无一不动容，一些女子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离少女近一些一个年级稍大的女子，伸出胳膊给了女子一个心疼和鼓励的拥抱。

        “我罢工，一时的艰难总好过一辈子艰难。”一个少妇扬起写着坚毅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总要经历过黑夜的黑暗，才能看到黎明的曙光，我加入。”

        “我加入。”

        “我也加入。”

        ……

        不少女子哽咽着，说出自己的决心。

        蒋溪抬起头，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继续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们中很多人跟自己不过是两面之缘，却愿意给予她信任，愿意艰苦卓绝跟随她去做一件千辛万苦的事情。这份没有条件，沉甸甸的信任，带给她太多的感动和前行力量。

        当无法期盼天降奇迹时，人们只能回归最初的本源，把一切压在人的身上，逼自己咬牙坚持。谁都不知道，一群咬牙坚持的人，能做出多大点事，何况是一群人。

        她们必将成为未国的骄傲。眼前这些知难而上的勇敢女子，这些血液里流淌着坚毅的女子，再次坚定蒋溪要让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决心。

        “蒋溪在史书中读到过一句话，想与诸位共享：‘我们的名字无人知晓，我们的功绩万古流芳。’我们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我们为此付出的所有艰辛，都会被历史铭记和感谢。谢谢大家对蒋溪的信任，蒋溪必将不辜负大家的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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