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死生 下

“滴嘟！滴嘟！滴嘟！”

伴随着急促的警笛声，红蓝警灯的光芒一路疾驰，在周边的建筑物以及路面上跳跃、折射，划破了安宁东城深沉的夜以及黑暗。

易楠远远看到，脚下踩到了一粒石子后一个踉跄，陆程光的半个身子瞬间滑了下来，易楠连忙收紧双臂，托举着陆程光的腿弯，重新固定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转过头轻声对着背上的人说道：“陆程光，你看到了吗？他们来接我们了……你别再睡了。”

此时罗子青的身影也由远及近，虽然在地铁站跟丢了易楠，但收到了他通过特殊装置发送的信息后，罗子青就火速赶过来了。

“子青哥，我们在这里！”易楠对着那头大喊道。

罗子青一眼就看到了废弃的老二院大门口那两个步履维艰的人影，三步并作一步就跨上了台阶来到了易楠他们面前，见两人身上满是血污，着急道：“怎么回事？程子他怎么成这样了？该死！要不是我之前跟丢了……”

“陆程光他现在需要紧急手术，先送他去最近的医院。”易楠背着人继续往下走。

“好！我马上派人送他过去。”

罗子青帮着易楠将他背上的陆程光小心翼翼放进了车后座，叫了个小警员开车送他们过去。

……

陆程光只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极其漫长、永远无法苏醒的梦，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正前方一个巴掌大小的四方形窗口，透过那处光亮，能看到能听到外面是一间嘈杂的手术室，十几个穿着蓝色无菌手术衣，戴着手术帽和口罩的男男女女正围在手术室中间在忙碌着，器械碰撞的清脆声时不时传来，手术室里的气氛紧张而又有序。

“主任，不好！血压降到了63/40，心率132！”

“立刻加大输液量，开放深静脉通道，同时输血。”

“别发愣了，继续寻找出血点！”

“出血量太大了。”

“沉住气，别慌！”

“滴——”

瞬间，所有的仪器都开始响起尖锐而刺耳的哨声。

空气中的氛围骤然静默了一瞬，接着一下子变得越发紧张与焦灼起来。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位无可阻挡的强大敌人，手术室里的工作人员必须携手立马争分夺秒与之对抗。

“患者心跳骤停了。”

“准备除颤！”

“就绪……”

“咚！”

陆程光看到有个人正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无知无觉地接受着医生的电击，只有身体随着电流的通过而产生微弱的颤栗。

“滴——”

电击之后，仪器不间断的鸣叫声依旧没有停止……

“再来一次，所有人放手。”

不知为何，陆程光突然觉得周身一轻，随着“咔哒”一声，仿佛有个连接身体的纽带就此断裂。还来不及思考什么，他就感觉自己似乎飘离了手术室旁边这个黑暗的空间，不由控制地开始往外荡去，飘过另一个在深夜依旧忙碌的手术间，飘过走廊上奔跑着拿药品的护士旁边，一直飘到外边的大厅。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扭曲的磨砂玻璃。

直到他见到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刹那间，就像擦干净了镜片上的薄雾，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清晰起来，整个世界的色彩也恢复了原来的鲜亮，他看见易楠蹲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低着头恍惚地看着下方反射着灯光的地板，身上手上都是血，眼角还闪烁着几滴泪花。

“你怎么哭了？”陆程光忍不住上前问道。

易楠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先是浑身一颤，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了头，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待看清了陆程光那透明的身躯后，易楠愣了一会儿，接着开始愤怒地冲着他吼道：“陆程光，你怎么在这里，你给我回去！听到没有！”

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将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窸窸窣窣议论道，

“这光头发什么疯啊？突然冲着空气发脾气。”

“不知道啊……”

“或许是他的什么亲人去世了吧。”

“太吓人了！他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了吧，这待在医院里就是毛嗖嗖的。”有个壮年男子突然裹紧了身上的红色夹克四处张望道。

“最好还是离远点儿，免得伤及无辜，看到他那造型还有身上那血了嘛，啧啧……”

易楠对于其他人的议论全数充耳不闻，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睛发红，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只是继续朝着陆程光绝望的喊道：“你现在就立马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一定要活下去！听到没！”

倒是陆程光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活下去？

什么意思？

这时，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忽然看到了自己忽明忽暗的身体。

所以，我这是……死了？

可是……我还没看够这世界呢，好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啊……

陆程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露出了一个苦笑，将手伸向了歇斯底里泣不成声的易楠，轻飘飘的身体往前移动，一把抱住了他，只能装作释然说道：“最后还能和你告别，真好……”

易楠回抱住了陆程光，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不受自己控制地哽咽着说道：“不，我接受你的告别！陆程光，你听好了，必须给我活下去！”

易楠神色一凝，隔着陆程光的肩头看了一眼腕上系着的半截铜镜，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将它的截面塞进了之前掌心的那个伤口里。手心的血液无风而动，在残余铜镜的吸引下在截面边缘凝成了半张由血绘成的镜面，其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凭借着超绝的记忆，易楠以自己的血为媒介，将另外一半铜镜的纹路给绘了出来，与那半截实体铜镜重合在一起，立在手里就像是块被掰弯的两色铜镜一样。

拜托……拜托！！

易楠额头冷汗涔涔，心神合一，全力催动，失败了数次之后，终于，有微弱的点点青色萤火从掌心逸出，一滴一滴浮了上来，渗入了陆程光的眉心。而那半面铜镜则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化为了齑粉，混杂着易楠的血液在手心糊成了一团，渗进了他的伤口里。

还抱着易楠的陆程光只觉得眉心一热，接着后方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一下将他的身体给吸了回去。

手术室里，负责查看仪器的麻醉师惊喜的喊道：“主任，心跳恢复了！”

“好，抓紧时间继续手术！”

“血管钳，手术缝线……”

输液管里的血液不断被输入陆程光的体内，一袋接着一袋空的血包层层累加，堆积在了手术台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直亮着，直到凌晨四点，才变为了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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