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夜凉如水。

        小皇帝甫一踏进西承殿，就看见某个肥腻的身影斜靠在美人榻上，短蹄举着他平日珍藏的神臂弓似在研究。

        他生性淡然，向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只对刀枪剑戟感些兴趣，因而将寝殿的暗室改成兵器库，闲暇时偶尔把玩。

        他放缓步子，有种遇见同好的欣慰，近了却听它喃喃自语：“这竖琴中间怎么是空的？唉！断了的弦该怎么连啊怎么连~~~”

        ……

        小皇帝铁青着脸大步上前一把拍开它的蹄子，接过□□握着弓柄就往它脑袋上招呼。

        “哎呦！”

        它吃痛叫出声，正准备把修行百年所学的脏话一气儿骂出来时，抬头正对上一张微微扭曲的小脸。

        瀑布宽泪，亲人呐，你总算回来了！

        顾不上头顶的包，它激动地摇着小皇帝的胳膊肘，一副饿死鬼模样：“咱可以吃饭了不？！”

        小皇帝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

        “下人没传晚膳？”

        它摇摇头，可不能冤枉别人，昂起下巴指指里间：“传了啊，桌上呢。”

        小皇帝走进一看，满桌精致的绿，伸手贴上白瓷碗碟，却是冰凉。

        “不合胃口？”他也是头一回养，额，养猪，不晓得该喂些什么。

        它瞪向他，含泪控诉：“不是你让我等你回来一块儿吃的嘛！”

        小皇帝怔了怔，想起自己白日里好像是说过“不要乱跑”、“等我回来”之类的话。

        它三两步蹦上桌，屁股刚沾凳子就被他一把拎起。

        它在饿疯的绝望中拼命蹬腿：“就一口！一口！”

        他牢牢圈住它，声音似融了月色般清冷低沉：

        “凉了，带你去吃别的。”

        御膳房。

        筛粉，和面，捶打，发酵，入笼，火蒸足足折腾了两三个时辰。

        半夜被挖起来干活的厨子撑着脑袋蹲在屉笼边打瞌睡，屋外虫鸣阵阵，东方翻起白肚皮，屋内，猪精面对着一叠叠小山高的精致糕点假装咽了咽口水，在小皇帝饱含期待的眼神中一块块往嘴里塞。

        它实在很想大吼一声：老子不爱吃甜的！但考虑到寄人篱下，且那厨子睡得太沉，呼噜震天响，大略不能被咬醒给它撒点儿辣椒面，于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就着小米粥干完三盘甜到齁的蒸糕。

        回了寝殿，肚皮已撑得圆滚滚，刚想溜出去散步消消食，小皇帝伸手一捞，它又被逮住双蹄，绑去桌前陪他批折子。

        它蹲在案头，看他青葱五指微曲，朱批洋洋落下。他手不够宽，拿笔有些费劲，但字却写得极稳极好看。

        看着看着便有些困，适时有风扑过，桌案上的书簿纸张哗啦作响，它片刻清醒，左右瞧瞧，搬了镇尺压在上面。

        小皇帝仍在聚精会神奋笔疾书，它待得无聊，又不忍心撇下他去睡，干脆趴在镇尺上，半是提神半是解闷地同他搭话。

        “你有没有觉得，早上那个人的名字很好听啊。”

        “顾晏清，顾晏清……”

        “真是人如其名啊。”

        小皇帝没有理它。

        它翻了个身，继续碎念。

        “唉，我还没有名字呢。”

        小皇帝拿笔姿势不变，笔尖却一滞，“敬纳”的“纳”字重重一撇，晕出格外。

        它撑着脑袋看他：“我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不如，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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