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股奶香味儿就在身边，大的小的身上都有，首辅大人忽然有些明白这种天伦之乐的感觉。他也侧过脸。立刻就对上了小东西黑漆漆的大眼睛，冲着他瞪大眼睛，警惕的“啊”了一声。他的脸白嫩，脸上一道细长的伤痕就格外的明显。

　　首辅大人伸出手，也轻轻抚了抚。

　　还没碰到，小东西就吸了吸鼻子，然后涨红着脸哭了起来，嗓音非常的洪亮，和刚出生时那副瘦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果然，他一哭，她就立刻坐了起来，柔声的问：“弄疼了吗？”然后抱着他哄他、亲他。

　　首辅大人也坐了起来，看着她抱着孩子，缓缓的说：“太娇气了，男孩儿不能这么惯着他。”

　　那要怎么养？

　　贺倾城就去看首辅大人。

　　大概是觉得他什么都会，所以他说什么，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首辅大人虽然刚当父亲，可那徐善却是从小就跟着这位兄长的，应该也算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想到徐善，贺倾城就觉得他的确被教得很好，而且她也希望以后孩子能像徐善那样活泼开朗。

　　她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孩子出生之后，他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有时候她都会觉得，首辅大人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个孩子。不过想想觉得没有理由啊，首辅大人都这般岁数了，终于有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首辅大人看了一眼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不疾不徐的说：“你若是信我，我自然会安排好，只要到时候你不要心疼就是了……”在首辅大人看来，这小东西是嫡长子，可她这么宠着他，迟早要将他给宠坏的。小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教了，不然到时候是来不及的。

　　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低头看了怀里的小家伙，觉得他现在才四个月，一切还是慢慢来吧。

　　孩子哄完之后，贺倾城小心翼翼将他放到身侧。

　　首辅大人就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她带进他的被窝里。和她说了礼部尚书的事情。不过也就大致的提了提罢了。贺倾城听完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女人有时候真的帮不上忙，可是首辅大人现在这样的地位，是绝对不可能这个时候退出来的。

　　只有继续走下去。

　　她握住环在她腰上的手。

　　礼部尚书是陆墨之的岳父，他出事了，对陆墨之肯定也是有影响的。不过想到那日陆墨之说出的话……她还是太不了解他了。有时候她也分不清楚，她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陆墨之，还是喜欢那会儿陆墨之在她心里的感觉。

　　……

　　明黄的烛光笼罩下，郑怡一针一线绣着手里的袍子。新婚燕尔就分开，免不了孤枕难眠。

　　丫鬟就过来小声的对她说：“夫人，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窗户外面树影婆娑，月色清浅，的确是不早了。只是她心里烦闷，哪里睡得着？

　　想到今日大嫂和首辅大人琴瑟和鸣，这般的恩爱，而堂弟年纪轻轻的，却要出去做那些凶险的事儿……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堂弟虽是少年英雄，先前她心中也是钦佩。可成亲之后，她才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都有，光是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

　　既是亲兄弟，就该互相扶持，首辅大人那么厉害，若是他有意护着这个弟弟，自然能给他安排一份更安逸清闲的差事。

　　养在深闺之中的女人，有时候见识就是这么短浅。可这个时候，郑怡就只希望堂弟能够平平安安的，不用再隔三差五的出远门。

　　可是堂弟的性子，在这方面，应该不会听她的。而她又不能直接和首辅大人说……还是找个机会和大嫂商量商量吧。

　　又想到今日她不小心将小侄儿的脸划伤了，郑怡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新袍，准备先给小侄儿做一双小鞋子。大嫂虽然不怪她，可她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总是要表现的愧疚一些的。

　　·

　　礼部尚书出了这样的事情，陆墨之也是没有想到的。五公主的脸色憔悴了很多，父亲出了事，她觉得一下子就失去了依靠，看到陆墨之，就希望他能替她想想办法。

　　陆墨之还没反应，他的母亲家中高位嬷嬷就说话了，看着五公主说：“上回珉哥儿出事的时候，你们礼部尚书家又做了些什么？现在倒是让瓒哥儿去淌这趟浑水了。”

　　前几日，陆墨之就将母亲从长房那边接过来了。这些天家中高位嬷嬷就一直住在他们这边。

　　五公主却是没有想到，家中高位嬷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不是傻子，自从陆墨之堂哥出事之后，她自然慢慢的看清了家中高位嬷嬷的性子，而陆墨之也一如既往的孝顺家中高位嬷嬷，她心里明白，自然不敢当面忤逆家中高位嬷嬷……一下子就孤立无援，连自己的丈夫都没有办法依靠。

　　五公主没有想到，自己也会从天之骄女沦落到这副田地。

　　家中高位嬷嬷也只记得礼部尚书家的不好，哪里记得礼部尚书也对陆墨之这个女婿极力的提拔？他能走到现在，礼部尚书是功不可没的。陆墨之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她是母亲，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当着家中高位嬷嬷的面，陆墨之一直没有说话。五公主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做不了什么事，也插不上什么话，五公主咬了咬唇，安静的站在一旁。

　　毕竟是夫妻，同床共枕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陆墨之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愧疚，将家中高位嬷嬷送回屋之后，才去找五公主。

　　进屋的时候，里面很安静。他步子轻缓的踏入，就看到窗户边立着一抹娇小纤细的身影，梳着妇人发髻……

　　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好像是期盼已久的东西，忽然如愿以偿了。人前端庄大度，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

　　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往日的灵动生气了。

　　那日他对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可是他并不觉得后悔。

　　陆墨之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嫁给他的女孩儿，好像一个个都不幸福。她如此，五公主也是如此。

　　五公主听到他脚步声的时候，慢慢转过身子，看向他。

　　看着他俊朗如昔的模样，忽然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陆墨之过去，犹豫了一下，对她说：“我母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她素来看重大哥的。”

　　家中高位嬷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陆墨之堂哥的身上，如今陆墨之堂哥是彻底的完了，她心里自然难受。那时候礼部尚书家没有帮什么忙，难免迁怒五公主。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觉得别人帮她是理所当然的，不帮她反而是欠她的。

　　五公主点头说：“我知道。”脸上并没有什么委屈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她现在是将一切都想通了，家中高位嬷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现在一切都太清楚了……她父亲的事，她知道没有办法，其实她也不是想让陆墨之真的替她做些什么，她知道他帮不了什么忙，毕竟连萧尚书都救不了父亲。

　　只是想在她需要依靠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罢了。

　　陆墨之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五公主看着他，笑了笑，轻轻的和他说：“陆墨之，我们和离吧。”

　　“五公主……”陆墨之的语气有些惊讶。

　　然后就听五公主说了一句：“我不想和沈氏一样，在程家蹉跎五年……”

　　她其实不太喜欢提起沈氏，特别是知道陆墨之的心里还有沈氏的时候。那样一个美貌的女子，也足够让陆墨之心心念念了。当初她嫁给他，是以为他心里没有沈氏，如今知道了这些，她也没用必要再纠缠了。

　　她认真的说，“我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父亲出了这种事情，我想回去照顾她。”

　　这个时候，才知道父母当初对她有多好。

　　她知道陆墨之的本性不坏，这种时候，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也不会和她和离的。可是她不想他同情她什么……她比大多数人都要过得好，为什么要他来同情自己？

　　好聚好散罢了，没必要纠缠的。

　　五公主抬起头望着他：“你这么急迫的想要青云直上，不过是想从首辅大人的手里，重新将沈氏夺回来罢了……现在我父亲帮不了你什么了，你也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戏。我五公主还没有卑微到那种地步。”

　　陆墨之知道她说这番话是认真的，她那么聪明，应该能想象到，与他和离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窘境，可是现在却半点都不留恋……女人的感情一开始总是特别的热烈，可是后面却又抽身得那么快。陆墨之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他尊重五公主的决定。

　　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

　　“你放心，我也不会来麻烦你的。”五公主很快的说道。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这个时候，她对陆墨之还是有感情的，可是她怕再蹉跎下去，陆墨之在她心里美好的印象都烟消云散了。那她当初那么欢喜的嫁给他，不顾一切的样子，就成了一桩笑话了。

　　想到了什么，她问他，“既然你那么喜欢沈氏，当初为何要那样对她？”

　　当了他五年的夫人，那个时候，他们俩名正言顺，他要得到沈氏的感情，实在是太容易了。何况他是这样的有魅力。

　　陆墨之应该从来没有和人讲过这些，没想到会和五公主说……不过他真的没有半点的犹豫，大概是从来没有可以倾诉的人，现在她愿意听，而他也想说。

　　陆墨之就说：“她当初和你一样，也是一心想要嫁给我，可是那会儿我只当她是晚辈，并没有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那时候我的心都在寿哥儿的母亲身上，只是母亲不太喜欢她，并没有同意我娶她……”

　　说起沈氏的时候，他的眉宇很柔和，眼睛里也有些暖意。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花香氤氲。五公主听着陆墨之缓缓的说这些话，听完之后，有些惆怅，又觉得有些好笑。

　　之后她说了一句：“陆墨之，你从来就只爱你自己。”

　　·

　　“什么……”贺倾城抱着犬宝的手顿了顿，看到母亲惊讶，怀里的小家伙也睁大眼睛看着她。

　　魏嬷嬷就说了一句：“大概是看到礼部尚书家出事，就急于撇清关系……”

　　想到那为年轻貌美的冯姑娘，当初五公主嫁给陆墨之的时候，魏嬷嬷对她有些不喜欢，这会儿听到这位冯姑娘和她家夫人的遭遇如此的相似，难免有些同情。“这个时候和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程家人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可是程家人的不厚道，他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怀里的小东西轻轻哼了几声，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贺倾城抱着他哄了哄。

　　至于那位冯姑娘……

　　她同她并没有多少的接触，只是当初遇见，看到冯姑娘看陆墨之的眼神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自己……现在应该是清醒了吧？至少比她聪明，没有白白浪费五年的时间。

　　郑怡过来看她的时候，将做好的小鞋子递给了她。

　　郑怡的祖母将她培养的很好，绣活儿自然是一流的。贺倾城将鞋子接过，看到上面那么精致的图案，晓得她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又看了看她。

　　这几回她来首辅阁西苑的时候，都不再戴项链……大概还因为上次的时候，心里有些敏感。

　　就对她说：“那日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的。”她实在不想和郑怡生出什么罅隙。再说这会儿堂弟不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个大嫂怎么欺负她呢。

　　郑怡点点头。又抱了抱犬宝。然后笑笑对大嫂说：“好像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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