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不愿意

　　郑怡当然是不愿意的。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总觉得在堂弟的心里，自己还不如大嫂的位置。她是他的妻子，从郑家来到这个陌生的首辅阁府，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可是他是怎么对她的……凭什么要她去服软？

　　用巾子覆着眼睛，有些凉凉的，郑怡问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辰时了。”

　　还不算太晚。

　　覆了一会儿，郑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眼睛好一些了，却还是有些红红的，不过不仔细看应该没问题。又补了妆，看到镜中端庄贵气妇人装扮的自己，郑怡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刚才一时的口舌之快。

　　人生气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过分的话，等冷静下来的时候就后悔了。这会儿她的确是后悔了，可是她不能保证，等再见到堂弟的时候，会不会再次翻同样的错误。夫妻间的事情，在私底下吵吵就算了，她在堂弟的面前说不去跟大嫂道歉，可她不能真的就不去。大嫂不是堂弟，她不能耍小脾气。

　　贺倾城在逗犬宝玩儿的时候，丫鬟便进来和她说：“二夫人过来了。”

　　魏嬷嬷笑了笑：“这夫妻俩一前一后的来倒是有趣，怎么不一块儿来呢。”

　　自然是闹矛盾了。贺倾城有些清楚这些感觉，不过郑怡这么快就过来，便说明她的确是个识大体的媳妇。

　　把犬宝交给魏嬷嬷，贺倾城出去见郑怡，看她举止得体，看到自己后，就立刻上前喊了她一声：“大嫂。”

　　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贺倾城还是能发现她的眼眶有些红，应该是刚哭过了。

　　嫁到夫家的姑娘，最无助的时候，应该就是在和夫君吵架的时候了，身边没个能护着她的人，自己待在那里，就会越想越难受，况且她才多大的年纪。当初她在程家的时候，也没有比她好多少，而且有些行为孩子远不如她。

　　她坐了下来，郑怡将双手搁在膝上，很快说道：“龙眼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我并不知道大嫂有孕……幸亏大嫂和孩子都平安无事，不然我真的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何止是内疚，以堂弟对大哥大嫂的敬重，若这回大嫂真的出事，对她和堂弟也有非常大的影响。

　　本来就没有什么的，郑怡先前一直盼着堂弟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不希望他们夫妻俩因为自己而发生什么矛盾。贺倾城说道：“适才堂弟也过来和我说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怪你，你们都这样过来说，反倒弄得我不太好意思了。”

　　郑怡喃喃道：“的确怪我。”

　　贺倾城看着她的模样，知道她大概是受委屈了，就小声的问：“可是堂弟欺负你了？”

　　郑怡摇摇头，哪里好说堂弟欺负她了。细细想来，刚才堂弟的确是好脾气的和她说话的，是她自己说了那种话……她抬头看了看大嫂，觉得太不应该了。她怎么能这样想大嫂和自己的丈夫？

　　郑怡便说：“没有。我和他没有什么事情好吵的。”

　　分明是有事情。贺倾城道：“等待会儿国公爷回来，我让他去说说堂弟。”

　　不是她去说堂弟，而是让国公爷去说，就显得她这位大嫂和堂弟并不是那样的亲近，知道避嫌。郑怡听了心里有些舒坦，能感觉的出，这会儿她是真心护着她的。看着她的容貌，再想到她又怀上了孩子……

　　羡慕是羡慕的，嫉妒也有一些，却还是微笑着说：“大嫂又有孕，真是太好了，我若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她若是怀了孩子，就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堂弟也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

　　郑怡在首辅阁西苑坐了一会儿。在大嫂的面前虽然非常的平静，可心里一直念着堂弟，想想就觉得委屈。出来之后，还没走到知春园，东院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便过来，请她过去坐坐。

　　老太太待她一直都很好，可她更相信自己的祖母，回门时祖母郑夫人和她说的一番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有时候老太太待她热情，她还是有所防备的。

　　很快到了朝阳宫。

　　进去见老太太，发现屋里并没有其他人，郑怡过去给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看到郑怡却是满目慈爱，朝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她的身边去。

　　郑怡坐了下来，打量一下老太太的神情，才问道：“祖母找孙媳过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老太太望着面前这张年轻鲜嫩的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每当看到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时，她就会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和郑怡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说起沈氏怀孕的事情：“这件事情的确不关你的事情，听说峋哥儿说你了？他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总是向着自己的大嫂。”

　　郑怡没有说话。这番话她心里赞同，可面上却是不能赞同的。

　　老太太握住郑怡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祖母也明白你的难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能说出来……可是祖母也是真的心疼你，好不容易峋哥儿回来了，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嘛。若是峋哥儿也能像他大哥那样一直待在皇城，这会儿你也应该怀上孩子了。”

　　一下子就说到郑怡的心里去了。她爱乱想，不就是因为没怀上孩子吗？一旦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会再想那么多了。

　　郑怡低声的说：“夫君志在保家卫国，这一点孙媳还是能体谅的。”

　　场面话谁不会说？老太太道：“在祖母面前逞强做什么？女人的心思，祖母活了大半辈子，会不清楚？你啊，就是脾气太直了，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的……”

　　她说话的声音停了停，看到郑怡眼圈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晓得她被自己有些说动了。本就是受了委屈的，不说话的时候还没什么，人一旦去安慰她、理解她的难处，这眼泪就受不住了。

　　于是老太太就继续道，“其实峋哥儿这个年纪，理应分家了，他们三兄弟父母早逝，虽说感情好，可如今成了家，哪有不分出去的？”

　　分家？郑怡看向老太太。

　　好像也是的……因为距离太近，所以难免产生摩擦，若是分了家，她肯定就不会这样想大嫂了。她是想的，可是堂弟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

　　下了朝，徐砚恭敬的问道：“国公爷是准备去见陆大人吗？”

　　首辅大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一会儿说：“回府罢。”

　　徐砚听了当即应下。夫人昨晚才刚诊出有孕，今日国公爷的心思怕也不在这边……早些回去也好。这就去安排马车。

　　陆墨之的身边多了一些往日不大接触的大人，他年纪轻轻，有了萧尚书的提拔，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穿着一身孔雀图案的官袍，系着革带，看上去沉稳儒雅，文质彬彬的。以前他不太擅长这种官场之道，现在和他们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倒是有些如鱼得水了。

　　下台阶的时候，看到首辅大人的身影，正上了前面那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

　　陆墨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眯了眯眼。

　　周围和他说话的几位大人见他不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那不是江大人吗？往常总是要待很久，今儿倒是早早的回府去了……好像说是他家夫人又有了身子，昨晚刚让徐太医去把过脉。”

　　陆墨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有同僚轻轻咳了一声，那位大人才反应过来，江大人的夫人和程大人之间的关系……那沈氏原先可是程大人的夫人啊。下意识朝着陆墨之看了看，见他依旧端得一副温和的模样，仿佛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陆墨之浅浅的笑着，心里却是笑不出来的。她又怀孕了，现在和首辅大人应该过得很好吧，先是一子，再来个女孩儿，便是儿女双全了。

　　真是让人羡慕。

　　·

　　首辅大人回来的时候，贺倾城刚将小家伙哄睡，见他过来，便轻轻的“嘘”了一声。两人进去说话。贺倾城替他将朝服换下，就和他说堂弟和郑怡的事情：“这件事情和弟妹无关，只是我怕堂弟的脾气……”堂弟是个直性子，而郑怡呢，看上去懂事，其实还是个孩子，有时候是需要人哄的。虽说夫妻间的事情需要他们两个人自己去磨合，可是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到他们。

　　首辅大人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蹙眉说：“怎么这么凉？不是说了衣裳要多穿一点吗？”

　　她穿得已经够多了……正欲说话，贺倾城才忽然反应过来，看着他说：“我刚才说得话你都听到了吗？”怎么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的样子。

　　见他笑了笑，眼底一片温和，好像她这个样子他看着很有趣一样，然后不疾不徐的和她说：“嗯，我听着呢。”他知道她对郑怡非常好，也知道堂弟也非常满意这个妻子，这件事情的确不能怪她，不过他堂弟也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他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他们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吵闹，刚成亲的夫妻，性子总是要慢慢磨合的，你放心好了，堂弟的脾气好，绝对不会欺负自己的夫人的。”

　　是吗？贺倾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算他们吵架是正常的，可是因为自己，她总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她就笑笑看他：“咱们成亲也不算久吧？怎么就没有吵呢？”

　　首辅大人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用唇碰了一下放在嘴边的她的手指，亲了几下，低低的问：“没有吗？”

　　难道……有吗？贺倾城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脾气，待她可是要冷淡多了。她呢，也放不下架子。所以就算不吵，暗地里较劲还是有得……现在想起来感觉就像小孩子一样，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总是不愿意先低头。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总是要有人先低头的，人的一生太短暂，就算再重要的人，相守在一起，也就几十年罢了……何必再浪费在较劲和冷战上面呢。

　　贺倾城望着他的眉眼，忍不住想，如果她能早点喜欢他就好了。

　　首辅大人看着她望着自己的眼睛，轻轻的说了一句：“倾城，我看到了。”

　　贺倾城疑惑道：“看到什么了？”她脸上有东西吗？

　　首辅大人笑了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低头摸了几下她的脸，见她愈发疑惑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看到了她喜欢他的样子。

　　堂弟原本是想让郑怡好好冷静冷静的。

　　虽说当丈夫的不该和妻子计较，可是郑怡说得那些话也太过分了……若是被大嫂知道了，影响一家子的感情不说，他估计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哥了。

　　大嫂的确年轻貌美，可幼时起他就将她当成嫂嫂相处的，知道她以后肯定会嫁给他大哥的。所以美貌与否，他绝对不会有半点其他的心思。被郑怡这么一说，好像他对大嫂敬重一些，就是别有居心似的。

　　他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不会这会儿静下心来想一想，觉得他和郑怡相处也有段时间了，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说胡话的人。看来他以后和大嫂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不能让别人误会了去。

　　这会儿听了下人的话，晓得郑怡去了首辅阁西苑见了大嫂，堂弟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刚才郑怡的那番话的确让他有些失望，可她能主动去看大嫂说话，就说明她还是个懂事的。

　　想想她的年纪。才多大啊，大概是因为她平时表现的太过懂事，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郑怡会理解他的话。

　　晚上回了卧房，进了屋就看到郑怡安安静静的坐在榻边，穿了一条雪白的挑线裙子，看上去娇小可人。看到他进来，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咬了咬唇将头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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