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想到了今剑修行前给我的信，还有他在修行途中寄回来的信。

        因为被萤丸要求要把他的信珍藏起来，所以我做了一个简单的纳物盒收藏这些信。纳物盒中，有萤丸的信，有今剑的信，还有岩融的信，以及那个纸樱花。

        安置好狐之助后，我打开纳物盒，仔细地看了他们的信。虽然重新看了好几遍，里面的内容也都记得，但今天……稍微有些不一样。

        四年前得知了前辈的事情真相后，也有类似的感觉。不断地在心中累积，今天也是……但今天的那种感觉，和之前不一样。

        “我……”

        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说不出。

        那该叫什么？

        “我……”

        再次开口，依然说不出什么。

        第二天的时候，我照常来到了书房。不同于以往的安静，许多人的说话声从书房门另一边传过来了。

        本来想要进去的想法，在这时改变了。

        不想进去。

        我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离开了书房。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长廊，这一次，右侧的庭院里没有人了。四处都很安静，听得到鸟鸣虫声。

        “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庭院中传来，我四处环顾，却看到庭院里的草丛中，三日月宗近举起了一只白色小老虎。

        我愣了一下，却看到三日月宗近已经从草丛里走出来了，他也正好看到了我。

        “哦呀？”他似乎非常疑惑。

        “三日月宗近大人。”

        “主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书房吗？今天一大早，小狐丸就被和泉守拉走去书房了，说是离你的任务期限只剩最后一天了，大家都应该来帮忙。”三日月宗近抱着小老虎说，“五虎退也去了，但今天，他的小老虎在我那里好像不太开心。”

        “……”

        “不愿意说吗？这样。”三日月宗近走到长廊上来，在长廊的阶梯上坐下，“既然这样的话，如果主人没什么事的话，能不能泡点茶给我这个老头子？稍微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了。”

        “味道……”

        “嗯，你已经很久没来和我这个老头子喝茶了。”

        “原来如此，茶点要端去您的房间吗？”

        “不用了，就在这吧。”

        我抬头看了看廊外：“但是看起来要下雨了。”

        “嗯？你不喜欢下雨？”

        “……不讨厌。”

        “那就在这吧。”

        我将茶具带过来时，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泡好茶，倒一杯递给三日月宗近，再倒一杯自己捧着。

        “嗯……梅雨季节喝茶赏雨，也有别样的风味。”

        三日月宗近喝完了一杯茶，但雨还没停，他又自己倒了一杯。小老虎趴在他的腿上，似乎是睡着了。

        “您满意这个味道吗？”

        三日月宗近又喝了一口说：“总觉得没有第一次那种感觉了，不过，茶的味道似乎变好了。”

        “……”

        “我这个老爷爷还是很受用的。”

        “老爷爷……这个称呼好奇怪。”

        “嘛，毕竟我是年龄最大的刀嘛。”

        “您看上去并不像老人。”

        茶梗慢慢沉在茶杯底部，又慢慢浮上来。

        “哈哈，是吗？我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个样子。不过，无论是人的外表，还是刀的外表，都不可以决定最本质的东西。”

        我看向了三日月宗近，认为他应该话里有其他的意思。

        “有什么让你在意吗？”三日月宗近也休息到了我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看我。

        “我认为您应该还没说完，所以，我在等您下一句话。”

        “哈哈，没有呦。”三日月宗近微笑着，“总结出来就是人不可貌相。”

        我转过了头，放下茶杯。

        “不过，不去书房真的好吗？大家都在等你吧。”三日月宗近也放下了茶杯。

        “……我应该去吗？”

        “嘛，这种事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不知道。”我摇头说。

        “不知道啊……嗯……那就继续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吧。”

        “可是今天是任务的最后一天。”

        “有什么关系吗？完不成也是理所当然的。”

        “……”

        “抱歉，说话稍微直白了一点，不过这样，你应该听得懂吧？”三日月宗近说，“出阵作战时，如果这么犹豫，就已经失败了。”

        失败……

        雨比刚刚下得更大了。

        “主上！”

        从长廊遥远的一边，传来了歌仙兼定的声音。

        歌仙兼定收了伞，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湿在长廊半湿半干的地面上。

        那样的神情，不知道是该说慌张，还是着急。

        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吧。

        “主上！”

        歌仙兼定匆匆走过来，看到我的时候，松了口气。

        “失礼了。今天上午我打算将画本再次修复的时候，不小心损坏了画本后面的封面，但是，里面露出了这个。”

        歌仙兼定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

        “信……”

        “正是。主上说过这个画本对您很重要，所以我想，写封信，也对您很重要。”

        画本……

        前辈留下来的吗？

        可是，前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从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四年。那些事想起来，总觉得像做梦，好像发生过，但又像没有发生过。就好像前辈这个人一样。

        我接过歌仙兼定手中的信。

        这是一封信封雪白的信，封口整齐地齐合着信封的边缘。

        “不打开看看吗？”三日月宗近说，“很重要的事可是要立刻就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是前辈留给我的信，我的手颤抖起来，连翻开信纸的力气也快要用不上。

        “您没事吧？”歌仙兼定的语气中透露着担忧。

        “我……”

        就差最后将信纸翻开，就能看到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了。

        “抱歉……”

        我垂下了手，信纸叠在信封上，信封落在长廊的地面上。

        “那由我来读给你听，这样可以吗？”三日月宗近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信纸交给三日月宗近。于是，三日月宗近打开了信纸。

        “致我最可爱的后辈：

        想了很久，要不要给你留下这封信，毕竟我是个罪人，杀了人没有丝毫悔改，甚至逃避到了本丸。遇见你的时候，也有想要偷偷处理掉你的想法，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种不该属于我的情感，在心里蔓延……”

        「是喜欢吗？每当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这样问自己。像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喜欢别人吗？所以我尝试用你和我曾经最喜欢的小龙景光对比，结果是完败啊，那家伙。

        所以我把这封信藏在了画本里，带着希望你能看到，又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过去的矛盾心情，最终将画本送给了你。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今天有好好学习吗？今天有好好看书吗？今天有去玩耍吗？这些话就算是每天重复和你说，也不会觉得厌烦。

        我的生命光景短短一瞬，充满了虚无和痛苦。我的母亲是个疯子，等我逃离了她身边，就已经任职了审神者，就和我的母亲一样。儿时的阴影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就算是处在根本不可能被我的母亲发现的本丸之中。所以，五年前，我决定去斩断让我痛苦的根源。筹备了五年，我终于将她杀了，也发现了更多痛苦的事情。

        明明在痛苦，我却不敢自己结束自己，也不敢去面对现实。

        直到遇到了你。

        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人生突然有了意义。之前忍受的痛苦，似乎都是为了现在。

        你已经十一岁了，马上就要迎来你的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我还能这样陪着你到什么时候呢？我离开的时候，你会哭吗？真想看着你长大，能看着你长大成人，那一定会是非常幸福的事。在以后的人生中，你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甚至自私地想过，要是你的心里，现在、以后都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愧疚起来。真是奇怪，我连那个时候都没有愧疚过，现在却觉得后悔至极。

        连现在也是。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却那样信任着我，重视着我，关心着我，我却连一句“爱你”也说不出口。我这种人怎么能得到救赎？我这种人又怎么能将“爱”教给你？即便是这样，每次听到你喊我“前辈”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就稍微好了一点。

        这封信你看到了吗？我的心情有传达给你吗？你会为了这样的我哭泣吗？」

        “如果你在看，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在这里也无法言说我的感谢，以及，尽管我没有资格，已经失去了资格，但依然想要和你说……”

        「我从心里感谢着你，爱着你。」

        “真是动人的……啊，主上——”歌仙兼定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慌乱。

        “怎么了？”

        “您……”

        “话说回来，歌仙兼定大人明白这些话吗？我不是很明白。”

        “……”

        “为什么前辈要留下这样一封信？我没有在里面找到命令一类的话，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做？”

        “主上……”

        有什么滴在了我的手背上，是雨吗……

        眼睛有些模糊，所以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主上。”歌仙兼定递过来一张手帕，担心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眨了眨又模糊起来了。

        “您似乎在担心什么……谢谢您的手帕。”我伸手接过歌仙兼定递过来的手帕，但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非常抱歉……我……”

        为什么我在哭泣？

        前辈的那些话……我明明并不太懂……

        可是却觉得……

        “我……”

        将手放在胸口，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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